黎明时分，山谷中的血腥气被晨风吹散，溪水依旧潺潺流淌，仿佛昨夜那场短暂而惨烈的伏杀从未发生过。
楚云将五枚储物戒指收起，神识扫过，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身份的线索。
金面人的储物戒中除大量灵石丹药外，还有一块刻着“地字丙七”的暗金令牌，以及一卷以特殊密文记录的情报。
楚云粗略翻看，其中提到了“血枫林计划受挫”、“目标疑似突破法相”、“天阙城需加强布控”等字样，最后是一道加急命令：
不惜代价阻止目标参与百宗纳新。
“影楼的触手伸得真够远。”
楚云眼神微冷，随手将密卷收起。
天阙城是东灵域南部的中心城市，也是百宗纳新的举办地，影楼在那里有布置并不意外。
不过，以他现在的实力，除非影楼派出域主境强者，否则来多少都是送死。
而域主境大能，在影楼也绝对是高层中的高层，轻易不会出动。
“堂主，接下来我们如何行动？”
敖青走上前来，压低声音问道。
石坚和石毅也收拾好行囊，搀扶着依旧昏迷的龙族少年站在一旁，脸上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，也有对前路的忐忑。
楚云略作沉吟：“原计划不变，先去古河坊市与林浩汇合，然后转道前往天阙城。不过……”
他目光扫过石坚二人，“你们修为尚浅，跟着我们前往天阙城太过危险。我会将你们暂时安顿在古河坊市附近的安全之处，待龙堂后续人手接应。”
石坚急声道：“堂主，我们不怕危险！我们想跟着您！”
石毅也用力点头。
楚云摇头：“不是怕你们拖累，而是天阙城形势复杂，影楼必然布下天罗地网。你们留在后方，反而能替我打理一些事务。”
他取出两枚储物戒和两块传讯玉符递过去。
“这里面有修炼资源，你们先在流云剑派设在古河坊市外的秘密据点落脚，暗中打探消息，接应后续到来的龙堂弟子。若有紧急情况，捏碎玉符。”
见楚云态度坚决，石坚石毅只得接过物品，郑重行礼：“谨遵堂主之命！”
众人不再耽搁，楚云催动法相之力，裹挟着敖青和石坚等人，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冲天而起，朝着古河坊市方向疾驰而去。
法相境修士御空飞行的速度远超灵窍境，百里距离，不过一盏茶工夫便已抵达。
在距离古河坊市三十里外的一处隐蔽山谷中，楚云将石坚石毅放下，又交代了几句，这才带着敖青和龙族少年继续前行。
很快，古河坊市那熟悉的城墙轮廓便出现在视野中。
为避免打草惊蛇，楚云在城外三里处降落，改以步行入城。
他依旧维持着“龙云”的伪装容貌，敖青也稍作易容，两人一前一后，随着人流通过了城门守卫的简单盘查。
一进入城内，喧嚣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街道两旁店铺林立，行人摩肩接踵，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、武者豪迈的笑谈声混杂在一起，构成一幅灵界边城的鲜活画卷。
但楚云敏锐地察觉到，坊市内的气氛与半月前离开时有些不同。
巡城的执法队明显增多，且修为普遍在灵窍境七重以上，带队的小队长更是清一色的法相境。
一些偏僻巷口，偶尔能看到戴着斗笠、气息阴冷的身影快速闪过。
“堂主，坊市内似乎加强了戒备。”
敖青传音道。
楚云微微点头，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扩散，捕捉着周围路人的低声交谈。
“听说了吗？血枫林那边出大事了！影楼的一个据点被人端了，死了好几个法相境高手！”
“何止！我二舅在执法队当差，说影楼最近损失惨重，连‘地’字部的一个区域负责人都陨落了，据说是被一个叫楚云的神秘青年所杀！”
“楚云？没听说过啊，哪冒出来的狠人？”
“谁知道呢，反正现在影楼跟疯了一样在找人，据说悬赏已经提到五十万中品灵石了！”
“啧啧，五十万！够买一件不错的灵器了……”
“嘘！小声点，没看见街上多了好多生面孔吗？我听说影楼‘玄’字部都有人过来了……”
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传入耳中，楚云面色不变，心中却是一凛。
影楼果然加大了搜寻力度，连“玄”字部都出动了。
这“玄”字部主要负责东灵域北部区域，如今南下，恐怕不只是为了追杀他，更可能与“龙神计划”有关。
两人加快脚步，穿过几条主街，拐进西城区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，来到一座挂着“流云轩”匾额的三层楼阁前。
楼阁大门敞开，两名身着流云剑派服饰的弟子守在门口，神情警惕。
楚云正要上前，楼内快步走出一人，正是林浩。
他看到楚云和敖青，眼中闪过喜色，连忙迎上前，压低声音：
“堂主，你们可算回来了！快里面说话！”
三人进入流云轩，穿过前厅，径直来到后院一间密室。
密室中已经布下隔绝神识的阵法，白须老者也在其中，见到楚云，起身拱手：
“龙小友安然归来，老朽便放心了。”
“有劳前辈挂心。”
楚云还礼，直接问道，“这几日坊市内情况如何？”
白须老者神色凝重：
“自小友离开后第三日，坊市内便陆续出现陌生高手，多为法相境中期以上，行事隐秘，似在暗中搜寻什么。”
“执法队统领雷豹大人下令加强巡查，但收效甚微。老朽通过流云剑派的情报网得知，影楼‘玄’字部已有三名法相境九重强者潜入东灵域南部，目标直指古河坊市及周边区域。另外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“天阙城那边传来消息，百宗纳新将于十日后正式开启，但报名资格审核比往年严格数倍，所有参与者需通过‘问心镜’检测，且需有本地宗门或家族作保。”
楚云眉头微皱：“问心镜？”
“是一种检测神魂气息、辨别伪装的法宝。”
白须老者解释道，“往年虽有使用，但只是抽查。今年改为全员必检，据说是天阙城城主府与几大一流宗门共同决议，意在筛查可疑人员。老朽猜测，这与近期影楼活动猖獗有关。”
楚云沉吟片刻：“作保之事，流云剑派可否相助？”
白须老者苦笑：
“流云剑派只是东灵域边缘的小派，在天阙城并无影响力。不过……”
他看向楚云，“小友若真想去天阙城，老朽可修书一封，引荐小友前往‘青云剑宗’设在城外的别院。”
“青云剑宗乃是东灵域三大一流宗门之一，门中剑修众多，对小友这般剑道天才或有兴趣。只是青云剑宗收徒条件苛刻，能否得到作保，还需小友自行争取。”
青云剑宗？
楚云心中一动，他修炼的《青云剑典》便是上古青云剑宗传承，虽与如今的青云剑宗未必有直接关联，但同为剑修宗门，或许能有些便利。
“多谢前辈指点。”
楚云拱手道，“不知从此地前往天阙城，需要几日？”
“若全速赶路，法相境修士约需三日。但沿途需经过‘黑风峡’、‘万兽山脉边缘’、‘鬼哭涧’三处险地，常有盗匪妖兽出没，单独行动风险不小。坊市内近日有商队招募护卫前往天阙城，小友或可考虑同行，一来掩人耳目，二来也能节省些精力。”
楚云点头，这倒是个办法。
他虽不惧盗匪妖兽，但带着昏迷的龙族少年和敖青，能省些麻烦总是好的。
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，楚云带着敖青和林浩离开了流云轩，在坊市西区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客栈住下。
他让林浩去打听近日前往天阙城的商队情况，自己则留在房中，继续为龙族少年压制“蚀灵印”。
这一次，楚云尝试将一丝破妄剑意融入龙气之中，以更精细的方式冲刷封印。
剑意如针，龙气如潮，两者结合，果然效果更佳。
那暗青色的封印纹路在持续的冲击下，颜色又黯淡了一丝，少年苍白的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。
但封印核心处那一点幽暗如墨的印记，依旧顽固不化，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，抵抗着净化之力。
“这蚀灵印的构造，比想象中更复杂。”
楚云收功，额角渗出细密汗珠。
连续高强度催动法相之力和剑意，对他也是不小的消耗。
他取出一枚回气丹服下，调息片刻，才缓缓睁开眼。
敖青端来一杯灵茶，低声道：“堂主，这少年……还能救吗？”
“能。”
楚云语气坚定，“只是需要时间，更需要找到更有效的方法。影楼用这种歹毒封印控制身负龙族血脉之人，必有所图。‘龙神计划’……我倒要看看，他们到底想造出个什么东西。”
傍晚时分，林浩带回消息：
“堂主，打听到了。明日辰时，坊市东门有一支‘四海商行’的商队出发前往天阙城，正在招募临时护卫。要求修为至少灵窍境七重，报酬是五百中品灵石，若途中遭遇战斗另有额外奖励。”
“商队规模不小，有三十辆货车，护卫已有二十余人，领队是一位姓赵的法相境四重修士。”
“四海商行？”
楚云回忆了一下，似乎在古河坊市听说过这个商行，信誉尚可，主要经营药材和矿石生意。
“属下暗中观察了商行招募处，前去应征的散修不少，审核并不严格，只要展示修为即可。堂主若想混入其中，应当不难。”
楚云略一思忖：
“好，明日我们去应征。敖青，你带着这少年，扮作我的随从。林浩，你留在坊市，与石坚石毅汇合，按照计划行事。”
“是！”
翌日清晨，楚云易容成一个面色蜡黄、气息停留在法相境一重的普通中年剑客，带着同样易容改扮、气息压制在灵窍境八重的敖青，来到坊市东门外的集合点。
这里已经聚集了百余人，除了四海商行的伙计和车夫，更多的是前来应征的散修。
这些散修打扮各异，修为从灵窍境七重到法相境三重不等，大多眼神锐利，带着久经风尘的剽悍气息。
一个身穿锦袍、面白无须的中年修士站在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前，正是商队领队赵管事。
他目光扫过聚集的散修，朗声道：
“诸位，我四海商行此行前往天阙城，沿途凶险，需仰仗各位护持。规矩很简单：听从指挥，遇敌共御，不得私斗，不得觊觎货物。凡尽职尽责者，酬劳分文不少；若临阵脱逃或心怀不轨，莫怪我赵某翻脸无情！”
声音中蕴含法相境四重的威压，让一些修为较低的散修面色发白。
“现在，展示修为，登记名册！”
散修们依次上前，或催动元力，或展露法相气息。
楚云混在人群中，释放出刚好达到法相境一重的气息，报了个“云楚”的化名。
赵管事看了他一眼，见其气息平稳，目光沉稳，微微点头，便让他通过了。
敖青也顺利通过审核，登记为“阿青”。
半个时辰后，所有护卫招募完毕，共计三十五人，加上商行原有的二十余名护卫，总护卫力量超过六十人，其中法相境五人，其余皆为灵窍境后期。
这样的阵容，只要不遇到大规模盗匪团或四阶以上妖兽群，足以应付大部分情况。
辰时三刻，商队准时出发。
三十辆满载货物的货车在健马的拉动下缓缓驶出古河坊市，沿着宽阔的官道，向着东北方向的天阙城行进。
楚云和敖青被分在队伍中段，负责照看五辆装载药材的货车。
同组的还有另外三名散修护卫，两个灵窍境九重，一个法相境一重。
那法相境一重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，自称“熊猛”，话不多，但眼神凌厉，显然不是易与之辈。
队伍行进速度不快，日行约两百里。
第一天平安无事，傍晚时分在官道旁的一处驿站休整。
夜色降临，篝火燃起。
护卫们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，喝酒吃肉，高谈阔论。
楚云和敖青坐在角落，默默吃着干粮，听着周围的议论。
“听说了吗？天阙城这次百宗纳新，据说有几个顶级天才已经提前放话要争夺前十！”
“何止前十！我表哥在城主府当差，说这次连中灵域都有势力关注，据说三大圣院都派了使者前来观摩，若是表现惊艳，说不定能被直接选入圣院修行！”
“圣院？我的天，那可是灵界最高学府！进入圣院，等于一步登天啊！”
“别做梦了，圣院选人何等严格？几百年来东灵域被选入圣院的，一只手都数得过来。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进个二流宗门实在……”
“也是。不过这次纳新规则变了，除了擂台战，还有团队秘境探险，据说是在‘陨星古战场’外围划定区域，危险不小，但机缘也多……”
楚云静静听着，将这些信息记在心中。
陨星古战场，正是他从流云剑派云逸门主那里得知的上古遗迹，看来百宗纳新果然与之有关。
正思索间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楚云抬眼望去，只见商队前方，赵管事正与三名刚刚抵达驿站的陌生修士对峙。
那三人皆身着黑袍，气息阴冷，为首一人脸上戴着一张银色鬼脸面具，赫然是法相境七重修为！
身后两人也有法相境五重。
银色鬼脸面具人声音沙哑：“赵管事，行个方便，我们要搜查车队。”
赵管事面色难看：“阁下何人？我四海商行的货物，岂是你说搜就搜的？”
“影楼办事，需要理由吗？”
银面人冷冷道，一股森然杀意弥漫开来。
周围瞬间安静下来，所有护卫脸色大变，不少人下意识握紧了兵器。
影楼！
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，竟然公然拦截商队搜查？
赵管事额头渗出冷汗，咬牙道：
“影楼虽强，但我四海商行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！阁下无凭无据便要搜查，传出去，我商行颜面何存？”
银面人嗤笑一声：“颜面？与性命相比，颜面算什么？”
他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整个车队，“我们追查的目标可能混入了商队，赵管事若执意阻拦，我不介意让四海商行换一个领队。”
赤裸裸的威胁！
赵管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心中挣扎。
影楼他得罪不起，但若任由对方搜查，商行声誉受损，他这管事也算当到头了。
就在气氛僵持之际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从车队后方响起：
“大晚上的，吵什么吵？还让不让人睡觉了？”
众人愕然望去，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灰袍、头发乱如鸡窝的老者，拎着个酒葫芦，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。
这老者气息晦涩，看不出深浅，但敢在这种时候出声，显然不是普通人。
银面人目光一凝：“阁下是谁？莫要多管闲事。”
灰袍老者打了个酒嗝，眯着眼睛打量银面人：
“影楼的小娃娃，口气倒是不小。老头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，最讨厌别人打扰我睡觉。这样吧，你们三个，现在转身离开，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
银面人怒极反笑：“老东西，找死！”
话音未落，他身形骤然消失，下一刻已出现在灰袍老者身侧，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甲的手掌无声无息拍向老者后心！
掌风所过之处，空气都发出腐蚀般的嗤嗤声响！
这一掌狠辣迅捷，寻常法相境七重都难以躲闪！
然而灰袍老者仿佛未卜先知，头也不回，反手一葫芦砸了过去。
砰！
一声闷响，银面人如遭重击，整个人倒飞出去，在地上滑出十余丈才勉强稳住身形，脸上银色面具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，露出的半张脸满是惊骇。
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
灰袍老者掏了掏耳朵：“滚。”
简单一个字，却蕴含着无形的威压。
银面人脸色变幻数次，最终咬牙挥手：“走！”
三名影楼杀手来得快，去得更快，转眼消失在夜色中。
驿站内一片寂静，所有人都敬畏地看着那灰袍老者。
赵管事连忙上前，深鞠一躬：
“多谢前辈解围！不知前辈高姓大名，四海商行必有厚报！”
灰袍老者摆摆手：“路过而已，不必谢我。”
他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车队中段，在楚云身上停留了一瞬，随即拎着酒葫芦，晃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马车，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。
楚云心中凛然。
那老者刚才看他的那一眼，虽然平淡，却让他有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。
这老者至少是域主境修为，甚至更高！
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支商队中？
是真的路过，还是另有所图？
影楼的搜查，神秘强者的介入，天阙城的风云……前路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加波澜诡谲。
夜色渐深，篝火噼啪。
楚云盘膝坐在马车旁，龙吟剑横放膝上，神识却始终保持着警惕。
敖青守在昏迷少年身边，同样不敢松懈。
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，官道蜿蜒向前，通往那座名为天阙的雄城。
新的征程，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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