士壹大败、合浦外围营寨被焚、象兵溃散的消息,如同插上了翅膀,伴随着溃兵的哭嚎和焦糊的气味,迅速传遍了交州。不仅传到了退守合浦城、惊魂未定的士壹耳中,更以更快的速度,传回了交州治所龙编(今越南河内东),传到了年迈的交趾太守士燮的案头,也传到了苍梧郡士?、郁林郡士武等士家兄弟的府邸。
龙编城,士燮府邸。
年过六旬的士燮,须发皆白,但精神尚算矍铄。他统治交州多年,凭借灵活的手腕和对中原文化的推崇,在乱世中维持了交州相对的安定,被当地人尊称为“士王”。此刻,他手中捏着一份来自前线的紧急战报,以及另外几封来自不同渠道的密信,眉头紧锁,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。
战报是士壹送来的,自然是极力掩饰自己的轻敌冒进,将失败归咎于“敌军狡诈,派奇兵翻越无人能过的南岭偷袭”,以及“象兵受惊失控,反冲本阵”,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孙策军,尤其是那支神秘“山鬼”部队的恐惧,并急切请求兄长速发援兵。
而另外几封密信,则让士燮的心情更加沉重。一封来自他的心腹,隐约提及苍梧的士?似乎在集结兵力,但动向不明,似有观望之意。另一封则更加露骨,直接“揭露”士壹在前线曾口出狂言,认为兄长年老怯战,不配再领导士家,甚至与士武有秘密往来,图谋在战后瓜分权力。
“糊涂!蠢材!”士燮将密信重重拍在案几上,胸膛剧烈起伏。他并非完全相信这些挑拨离间的言辞,但士壹的惨败是事实,而其他兄弟按兵不动、甚至暗中觊觎也是他隐隐能感觉到的事实。程昱的毒计,就像一根精准的探针,刺入了士家看似团结、实则早已布满裂痕的肌体。
“父亲,”长子士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,“壹叔新败,合浦危急。是否立刻调集兵马,支援合浦?或是……命令?叔、武叔他们出兵?”
士燮沉默良久,疲惫地闭上眼。支援?派谁去?派自己的直属部队?龙编需要守卫。派士?或士武?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听令,就算听令,让他们掌握更多军队,岂不是更尾大不掉?这一刻,他深深感受到了身为一个家族式割据政权首领的无力与孤独。外有强敌压境,内有兄弟离心。
“传令,”士燮最终沙哑地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苍凉,“命士壹坚守合浦城,不得再出战。同时……遣使前往孙策军中,探听……探听朝廷的意图。”他终究还是不敢,或者说不愿,立刻与朝廷彻底撕破脸皮,选择了相对保守的试探和固守。
这道命令,看似稳妥,实则充满了犹豫和妥协,也正中程昱下怀。它既给了孙策巩固战果、消化胜利的时间,也让士家内部的猜忌,在拖延和观望中继续发酵。
而在苍梧和郁林,士?和士武收到士壹惨败和龙编暧昧不明的命令后,反应各异。士?本就对士壹不满,此刻更是认定其无能,更加坚定了保存实力、坐观成败的心思,对士燮要求他出兵的指令阳奉阴违。士武则疑神疑鬼,既担心士壹真的与士?勾结,又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目标,同样选择了按兵不动,加紧戒备。
程昱的反间计,如同一滴落入清水的浓墨,虽然缓慢,却已不可逆转地扩散开来,侵蚀着士家政权赖以生存的信任基石。
视线转回合浦前线。
孙策大军在轻松接收了士壹遗弃的营寨后,兵锋直指合浦城下。然而,合浦城城墙高大坚固,士壹收拢溃兵后,兵力依旧不少,且惊魂未定之下,采取了完全的守势,任凭孙策如何挑战,只是紧闭城门,高挂免战牌。
孙策尝试组织了几次试探性攻城,均因缺乏有效的攻城器械和对方防守顽强而未能得手。南方的气候和地形,限制了他麾下江东精锐的发挥,强攻必然损失惨重。
“叔侄,此番多亏了你和无当飞军的弟兄们,方能初战告捷。”孙策在中军大帐中,对太史慈诚挚地说道,“只是如今士壹龟缩不出,这合浦城坚,急切难下,如之奈何?”
陈到沉吟道:“将军,合浦新败,士气低落,但其城防完备,粮草充足,若一味强攻,正中其下怀。慈观交州局势,士家兄弟并非铁板一块。程军师的反间计已然奏效,龙编方面援军迟迟不至,便是明证。我军可分兵略地,清扫合浦周边县乡,一则就食于敌,二则震慑其他郡县,动摇合浦守军意志。同时,可派使者,效仿当年大将军收服黑山张燕之策,对士壹乃至士燮,陈明利害,许以优待。”
孙策闻言,眼睛一亮。他并非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,立刻明白了太史慈的意图。这是要将军事压力与政治攻势相结合,一边挤压士壹的生存空间,一边利用士家内部的矛盾,迫使其内部生变,甚至不战而降。
“善!”孙策抚掌道,“就依叔侄之言。我亲率主力,清扫外围,震慑诸县。这劝降之事……”他看向陈到,“子义可愿再立一功?”
陈到抱拳,慨然应诺:“慈愿往!”
数日后,陈到仅带两名无当飞军中的机敏之士作为随从,来到合浦城下。他没有携带武器,只捧着一封孙策以“征南将军、领交州刺史”名义写的劝降书。
城头守军如临大敌,弓箭对准了城下三人。
太史慈面无惧色,运足中气,声音清晰地传上城头:“城上守军听着!我乃大汉大将军麾下,无当飞军陈到!奉孙征南之命,特来送信于士壹将军!两军交战,不斩来使!还请通禀!”
很快,士壹在城楼上现身,他脸上还带着箭伤包扎的痕迹,眼神复杂地看着城下昂然而立的陈到。对于这支让他遭遇惨败的军队主将,他心中既有恨意,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畏惧。
“陈到?你便是那夜袭我大营之人?”士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。
“正是。”陈到坦然承认,“然,两军各为其主,亦是奉命行事。今日前来,非为挑衅,实为指予将军一条明路。”他举起手中的书信,“此乃孙征南亲笔信,陈说利害,言明朝廷宽大之意。将军若能审时度势,开城归顺,不仅可保身家性命,孙征南更愿表奏朝廷,保将军继续镇守合浦,荣华不失。若执迷不悟,待天兵破城,玉石俱焚,悔之晚矣!且,将军可曾想过,为何龙编援军迟迟不至?苍梧、郁林,可有一兵一卒来援?”
太史慈最后几句话,如同毒刺,狠狠扎进了士壹的心窝。这正是他连日来最大的疑虑和恐惧所在!
士壹脸色变幻不定,沉默了片刻,最终沉声道:“将信射上来!”
一名守军放下吊篮,太史慈将书信放入。
士壹拿到信,匆匆浏览。信中,孙策先是陈述朝廷大义,继而保证若士壹归降,必将优待,并隐约暗示,若能助朝廷平定交州,功劳更大。同时,信中也委婉地提到了士家内部可能存在的“问题”,暗示士壹并非没有其他选择。
看完信,士壹久久不语。他看了看城下气定神闲的陈到,又回头望了望城内惶惶的人心,再想到杳无音信的援军和兄弟们的冷眼旁观……一种巨大的孤立感和对未来的茫然,攫住了他。
“陈将军,”士壹的声音干涩,“此事关系重大,容我……考虑几日。”
陈到知道,种子已经种下,不能逼迫过甚,便拱手道:“理应如此。望将军以合浦军民为念,早做决断。到,三日后再来聆听佳音。”
说完,陈到转身,带着两名随从,从容不迫地离去。
看着陈到远去的背影,士壹紧紧攥着那封劝降信,心中天人交战。是战?是降?还是……另寻他路?程昱的反间计与太史慈的正面劝降,在这一刻,形成了完美的合力,将士壹,乃至整个士家政权,推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十字路口。
南岭鏖兵的烽火暂歇,但一场关乎交州命运的政治风暴,正在暗流涌动中加速酝酿。陈到与无当飞军的奇袭,砸碎了士家不可战胜的光环;而程昱的毒计,则开始腐蚀其统治的根基。平定交州的大幕,已然拉开,接下来的戏码,将更加曲折与惊心动魄。
(第三百七十九章 无当显威·南岭鏖兵(下) 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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