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十二年的季夏，南海的风浪似乎也比往日更加汹涌。就在孙策与太史慈于合浦郡与士壹对峙、程昱的离间毒计在士家内部悄然发酵之际，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，正劈波斩浪，沿着海岸线，悄然驶向交州的心脏——交趾郡。
这支舰队，正是初具规模的龙骧水师。旗舰“伏波号”乃是最新型的楼船，体型远超寻常战船，多桅硬帆吃满了南海强劲的季风，推动着巨舰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前行。周瑜一身银甲，外罩素白披风，卓立于舰首，任凭海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和衣袂，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前方隐约出现的海岸线。他的身旁，是面色冷峻、如同礁石般的程昱。
“公瑾，前方再有半日，便是红河入海口，溯流而上，可直抵龙编。”程昱的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，不带什么感情色彩，却精准地指向目标。
周瑜微微颔首，眼中闪过一丝锐芒：“士燮经营交趾多年，龙编城防必然坚固，且其水军实力不明。我军初至，不宜贸然攻城。当先夺其出海口要地，扼守红河水道，断其与外海联系，如同锁住蛟龙之咽喉，使其首尾不能相顾。”
他的策略清晰而狠辣。交趾郡的富庶与士燮的统治，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海上贸易与红河水道的畅通。一旦出海口被扼住，龙编便成了一座孤城，不仅物资补给困难，更会在心理上给予士燮集团沉重的打击。
“正该如此。”程昱表示赞同，“据‘暗夜’情报，出海口附近有城曰‘麊泠’，乃龙编之门户，驻有士燮一部水军。若能速克此城，则大局定矣。”
周瑜转身，望向舰船上正在忙碌进行最后战备的将士，以及舰队中那些明显区别于传统艨艟斗舰的新型战舰——那是太史慈督造、专门用于远程打击的“霹雳舰”，船上配备了改进后的重型弩炮和少量试验性的投石机。
“传令甘宁！”周瑜下令，“命其率锦帆先锋舰队，直扑麊泠水寨，试探其虚实，若有机会，一举破之！主力舰队随后压上，抢占有利阵位，以弓弩覆盖敌寨！”
“诺！”传令兵高声应命，信号旗迅速升起。
位于舰队前部的甘宁，看到旗舰发出的命令，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。他猛地抽出腰间双戟，指向远处已然在望的岸边水寨，大吼道：“儿郎们！让这些交州土鳖，见识见识咱们龙骧水师的厉害！随我冲！”
数十艘快船如同离弦之箭，在甘宁的率领下，脱离本阵，朝着麊泠水寨疾驰而去。船上的锦帆旧部们发出怪异的呼啸，战意高昂。
麊泠守将根本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庞大的舰队自海上来袭。交州水军平日对付些海盗、维持商路尚可，何曾见过这等艨艟巨舰和训练有素的精锐？仓促之间，水寨中乱作一团，几艘试图出寨阻拦的小船，瞬间被甘宁舰队精准的火箭射成了火球，更多的船只则拥堵在寨门之内，进退维谷。
甘宁一马当先，驾驶快船直冲水寨栅门，身后士卒奋力将钩索抛上栅栏，冒着寨墙上稀稀落落的箭矢，悍勇地攀爬而上，与守军展开血腥的接舷战。
就在甘宁吸引住水寨绝大部分注意力的时候，周瑜率领的主力舰队已然在海上摆开了阵势。随着他一声令下，太史慈亲自指挥的“霹雳舰”上，重型弩炮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绞弦声！
“崩！崩！崩！”
如同霹雳炸响！特制的、带有倒钩和油布的巨大弩箭，以及燃烧着的石弹，划破天空，带着死亡的呼啸，狠狠地砸向麊泠水寨和岸上的设施！
轰隆！轰隆！
木质的水寨栅栏在巨力撞击和火焰焚烧下碎裂、倒塌！岸上的营房、了望塔也被石弹击中，燃起熊熊大火！守军何曾见过这等超视距的猛烈打击？顿时魂飞魄散，哭爹喊娘，士气瞬间崩溃。
甘宁趁势猛攻，很快便突破了栅栏，杀入水寨内部。失去统一指挥和抵抗意志的交州水军，纷纷跪地请降，少数试图顽抗的，也迅速被锦帆锐士斩杀。
不到两个时辰，交州门户麊泠城及其水寨，便宣告易主。龙骧水师初战告捷，几乎以碾压之势，成功在交趾站稳了脚跟，牢牢扼住了红河入海口，将龙编与大海的联系一刀切断！
消息传回龙编，士燮大惊失色！他万万没想到，朝廷的兵锋来得如此之快，而且是从他最意想不到的海上而来！更让他心寒的是，麊泠失守，意味着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海上通道和外围屏障，龙编直接暴露在了敌军兵锋之下。
“周瑜……龙骧水师……”士燮喃喃自语，手中那份紧急军报仿佛有千斤重。陆上有孙策、太史慈步步紧逼，海上又有周瑜断其归路，程昱的离间计更让几个兄弟离心离德……一时间，他竟有种四面楚歌、众叛亲离的绝望感。
然而，执掌交州数十年的威望和枭雄心态，让他不甘就此认输。他认定周瑜水师虽利，但毕竟是客军，陆战非其所长，且劳师远征，补给不易。只要自己能集中兵力，未必不能一战！
“传令！集结龙编所有精锐，老夫要亲征，收复麊泠，将周瑜赶下海！”士燮须发皆张，做出了一个看似果断，实则充满了赌徒心态的决定。他忽略了内部已然不稳的人心，也低估了龙骧水师的战斗力以及周瑜的谋略。
数日后，士燮亲率两万交州精锐（这已是他能动用的核心力量），沿红河而下，直扑麊泠。他意图凭借兵力优势，一举击溃立足未稳的周瑜。
红河两岸，地势平坦，水网密布。士燮大军浩浩荡荡，旌旗招展，试图以声势震慑对手。然而，他的一举一动，早已被周瑜派出的斥候和无当飞军中的侦察好手探知。
周瑜闻报，非但不惧，反而露出了智珠在握的笑容。“士燮老儿，果然沉不住气了。他若龟缩龙编，据城而守，反倒麻烦。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……正好让他见识一下，何为水陆并进，何为……天罗地网。”
他看向程昱：“程军师，陆上埋伏，就交由你与兴霸布置了。”
程昱冷然点头：“都督放心。”
周瑜随即又对陈到道：“叔侄，你率无当飞军及部分善射士卒，于红河两岸芦苇荡、丘陵间设伏。待我水师与敌接战，吸引其注意力后，听我号令，以弓弩袭扰其两翼与后队，专射其军官、旗手，乱其阵脚！”
“末将领命！”陈到抱拳，眼中闪烁着战斗的光芒。
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，在红河下游悄然张开，只待士燮这条“大鱼”闯入。
士燮大军行进至一处河道转弯、两岸芦苇丛生、丘陵起伏的险要之地时，前方河面上，赫然出现了龙骧水师严阵以待的舰队！周瑜坐镇“伏波号”，楼船如同水上堡垒，周围拱卫着无数的蒙冲斗舰。
“擂鼓！进军！”士燮拔出佩剑，指向周瑜舰队。他自恃兵力占优，下令水陆并进，企图依靠人海战术，淹没对手。
交州水军的残存船只，以及征调来的大量民船，载着士兵，开始向龙骧水师发起了近乎自杀式的冲锋。同时，岸上的步兵也呐喊着，向周瑜舰队可能登陆的方向推进。
周瑜冷静地看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。“霹雳舰，目标，敌军密集船队，三轮齐射！其余舰船，弓弩准备，自由射击，阻敌靠近！”
“崩崩崩——！”
霹雳舰再次发出怒吼，巨大的弩箭和石弹如同死神之镰，扫过交州船队，瞬间制造出大片大片的空白，木屑纷飞，惨叫声不绝于耳。龙骧水师的其他舰只也万箭齐发，密集的箭雨覆盖了江面，交州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，却始终无法靠近龙骧水师的本阵。
就在岸上交州步兵的注意力被江面上的惨烈战斗完全吸引，阵型开始因为地形而变得有些拥挤和混乱时——
“呜——！”
一声悠长而凄厉的号角声，从两岸的芦苇荡和丘陵后响起！
下一刻，无数支利箭，如同疾风骤雨般，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！太史慈亲自挽弓，箭无虚发，专门点名士燮军中的低级军官和旗手。无当飞军的士卒们更是展现了他们精准的射术和诡异的攻击角度，箭矢专找甲胄薄弱之处，甚至利用钩索在林木间快速移动，从不同方向发动袭击。
与此同时，甘宁率领一批精锐水卒，乘坐快船，突然从一处河湾杀出，直扑士燮中军所在的河岸！程昱则指挥埋伏在丘陵后的步兵，摇旗呐喊，做出大军包抄的态势。
“不好！中埋伏了！”
“两翼有敌军！”
“后队被袭击了！”
“将军！我们被包围了！”
突如其来的打击来自水陆两面，尤其是侧翼和后方出现的“敌军”（实际人数并不多，但声势造得极大），让本就指挥不够顺畅的士燮大军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。士卒们惊慌失措，自相践踏，军官们找不到自己的部队，整个阵型开始崩溃。
士燮在亲兵的保护下，看着眼前这兵败如山倒的惨状，又惊又怒，一口老血差点喷出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自己亲自率领的精锐，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，竟然会败得如此迅速，如此彻底！
“撤！快撤！撤回龙编！”士燮嘶哑着下令，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，仓皇向龙编方向败退。
然而，周瑜岂会让他轻易走脱？龙骧水师的部分快船沿河追击，不断以弓弩射杀溃兵。太史慈也率领无当飞军，利用其超强的山地丛林行进能力，抄小路迂回，不断袭扰士燮的败军。
最终，在一处名为“鬼哭涧”的险要峡谷，士燮及其残部被太史慈率领的无当飞军提前设下的绊索、陷坑堵住去路，后方周瑜的追兵又至，陷入绝境。一番不算激烈的抵抗后，年迈的士燮心力交瘁，被无当飞军士卒生擒。
龙编城外，周瑜大营。
士燮被押至帐前，他衣衫凌乱，神色灰败，往日的“士王”威仪荡然无存。他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羞辱和死亡。
然而，端坐帐中的周瑜，却并未疾言厉色，反而亲自起身，解开了束缚士燮的绳索，温言道：“士公受惊了。两军交战，各为其主，非瑜本意与士公为敌。今朝廷大军南来，非为屠戮，实欲使交州百姓，共享太平。士公乃交州人望所归，若能顺天应人，使交州免于兵燹，岂非大功一件？朝廷必不负士公。”
周瑜言辞恳切，态度谦和，并当即下令，设宴为士燮压惊，随后更是亲自将其送出营寨，将其被俘的亲兵、仪仗、甚至佩剑，一并归还，任其返回龙编。
士燮恍恍惚惚地回到龙编城，看着依旧巍峨的城墙和城中惶惑的军民，再回想周瑜的礼遇与话语，心中五味杂陈。他既感念周瑜的不杀之恩和给予的尊严，又怀疑这是否是对方的诡计，更不甘心就此放弃数十年的基业。
第一次被擒释放，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，在士燮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怀疑、侥幸、不甘、以及一丝微弱的对“和平”的向往，交织在一起。他知道，周瑜和孙策，绝不会就此罢休。而他自己，似乎也站在了一个命运的岔路口，接下来的选择，将决定交州，乃至他士氏一族的最终结局。
（第三百八十章 七擒七纵·士燮归心（上）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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