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凌清玄的精心照料下，谢溯光的身体逐渐好转，虽然依旧无法动用灵力，但已能下床缓步行走。
清玄殿后方有一片静谧的园林，仙气缭绕，奇花异草遍地，是休养的绝佳之处。凌清玄便时常陪他在园中散步。
这一日，夕阳西下，漫天霞光将云海染成瑰丽的锦缎。
谢溯光披着一件凌清玄准备的白色斗篷，站在一株古老的“静心菩提”树下，望着天边的晚霞出神。
凌清玄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，沉默相伴。
微风拂过，带来阵阵花香。谢溯光忽然开口，声音平静无波：“仙尊可曾后悔？”
凌清玄微微一怔，看向他清瘦的背影：“后悔什么？”
“后悔千年前，选择牺牲云溯光，补全天道。”谢溯光没有回头，声音依旧平澹，却像一根针，猝不及防地刺入凌清玄心中最痛的角落。
凌清玄的身体瞬间僵硬，袖中的手猛地握紧，指节泛白。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，映出几分苍白和痛楚。
后悔吗？
这个问题，千年间，他问过自己无数次。
逆命书推演万次，那是唯一救世的方案。苍生浩劫，三界存亡，系于他一人之身。他别无选择。
可是……每当夜深人静，想起云溯光在他怀中消散时那决绝而眷恋的眼神，他的心就如同被凌迟般剧痛。
救了苍生，却葬送了唯一的光。
这千年来的孤寂和悔恨，如同毒药，日夜侵蚀着他的道心。
“我……”凌清玄的声音干涩沙哑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，“若时光能倒流……我宁愿……以身相代。”
这是他能说出的，最接近后悔的话。
身为仙道魁首，他不能后悔那个决定，因为那是当时最正确的选择。
但他后悔，后悔让云溯光承担了那份代价。
谢溯光缓缓转过身，看向凌清玄。夕阳的光线在他眼中跳跃，让人看不清情绪。
“所以，仙尊现在对我这般……是因为愧疚？还是因为……我是云溯光的转世？”
他的目光清澈而直接，仿佛要穿透凌清玄的灵魂。
凌清玄心头巨震，对上那双眼睛，千年筑起的心防几乎溃堤。愧疚？当然是有的。因为云溯光？更是毋庸置疑。
但……仅仅如此吗？
他看着眼前这人，明明是云溯光的残魂转世，却有着谢尘的经历和性格，倔强、敏感、带着刺，却又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。
这不再是千年前那个全心依赖他、纯净无暇的云溯光，而是一个全新的、复杂的、让他更加心疼也更加无措的“谢溯光”。
他分不清，自己对眼前之人的执着，有多少是对过去的弥补，又有多少……是对现在这个灵魂本身的牵绊？
“我……”凌清玄张了张嘴，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无力。他无法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。
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楚和迷茫，谢溯光忽然笑了笑，那笑容很轻，带着一丝澹澹的嘲讽和了然，转回了身，重新望向天边最后一抹余晖。
“仙尊不必为难。我随口一问罢了。”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澹，“无论是愧疚，还是因为云溯光，都无所谓了。我是谢溯光，只会走自己的路。”
凌清玄看着他的背影，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。
他感觉，自己似乎正在失去什么，或者说，从未真正抓住过。
“溯光……”他上前一步，想要抓住那人的手，却再次停住。
他怕自己的触碰，会被推开。
谢溯光没有理会他的欲言又止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夕阳沉入云海，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消失，夜幕降临。
清玄殿周围的明珠逐一亮起，柔和的光芒驱散了黑暗。
“天色晚了，回去吧。”谢溯光拢了拢斗篷，转身，向着殿内走去。
经过凌清玄身边时，没有停留。
凌清玄站在原地，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，带起细微的风，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。
夜风吹拂，带着寒意，却不及他心中的冰冷。
他抬头望向星空，逆命书在识海中静静悬浮。
书页上，属于谢溯光的那点命格之光，依旧微弱，却倔强地亮着，与他的命格线纠缠不清，前途一片迷雾。
“溯光……我该拿你怎么办……”低沉的叹息，消散在夜风中。
心灯微澜，却难照前路。
（第二百七十七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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