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宸殿的铜漏在寂静中滴答作响,将三更的夜色敲得愈发深沉。景明帝破天荒推开明黄色的锦缎被褥,赤脚踩在微凉的青砖上。月光透过雕花木窗,在他鬓角的银丝上洒下一层寒霜,铜镜里映出的面容虽仍带着开国帝王的威严,眼角的皱纹却已如蛛网般蔓延。
陛下,夜深露重。内侍监总管李德全捧着貂裘轻手轻脚进来,见帝王正凝视案上摊开的疆域图,朱砂笔在河西走廊与岭南道之间划出一道颤巍巍的弧线。这幅《万国舆图》是三年前西域都护府献上来的,用二十八种颜色标注着帝国三百七十个州府,可此刻在六旬帝王眼中,那些密密麻麻的城池竟化作了跳动的烛火,晃得他眼生疼。
破天荒挥手推开貂裘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:李德全,你说这天下像什么?
老太监扑通跪在冰凉的金砖上,额头紧贴地面:奴才不敢妄议天威。
朕准你说。帝王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,像是从生锈的风箱里挤出来的。
李德全斟酌着字句:奴才觉着...像个熟透的西瓜,红瓤黑子煞是喜人,可就怕哪日蒂落,被虫蚁蛀了心。
龙案上的青铜镇纸突然被扫落在地,发出刺耳的轰鸣。破天荒转身时,玄色常服的衣摆扫过堆积如山的奏折,露出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箭疤——那是二十年前平定西羌时留下的,当时他还是个靠着破天荒般运气才得以领兵的庶子。谁能想到,这个在冷宫里长大的皇子,有朝一日会踩着尸山血海坐上龙椅,将四分五裂的华夏大地熔铸成铁板一块。
传钦天监监正。帝王突然开口,李德全刚要起身,又被他叫住,等等,去把内阁大学士张敬之和镇国公秦战也请来。
三更天的宫门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,当三位重臣顶着霜花踏入紫宸殿时,都被眼前景象惊得心头一凛。景明帝竟亲自搬了把鎏金蟠龙椅坐在殿中,案上摆着三样东西:半块啃过的麦饼,是他微服私访时在民间吃的;一支断裂的狼毫,是推行摊丁入亩新政时被旧勋贵砸在御案上的;还有一枚锈迹斑斑的虎符,是当年调兵遣将荡平群雄的信物。
诸位爱卿,请看。破天荒将那半块麦饼推到三人面前,这是永乐三年,朕在苏州城外讨的。当时江南大旱,百姓易子而食,可那些士绅豪强却囤粮居奇。他又拿起断笔,这是五年前,吏部尚书拿着祖制骂朕是亡国暴君时折断的。他说朕废黜八股取士,改用算学格物,是要断了孔孟之道。最后,虎符被帝王握在掌心,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裂纹,秦战,还记得这枚虎符吗?当年你带着三千玄甲铁骑,在雁门关外为朕挡了七日七夜。
镇国公秦战这位铁打的汉子眼圈突然红了,铁甲碰撞声在寂静的大殿格外清晰:臣记得!末将麾下八百儿郎血洒疆场,换得陛下挥师东进,才有今日太平盛世!
太平盛世?破天荒突然笑了,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,带着说不出的苍凉,张爱卿,你主持编纂的《景明新政考》里,记载着去年户部账册。全国人口七千三百万,垦田面积比开国时增加三成,粮仓里的粮食够吃五年。可你告诉朕,上个月河南水灾,为何还是饿殍遍野?
白发苍苍的内阁大学士张敬之躬身道:回陛下,地方官吏贪墨赈灾款项,已...已按律处置。
处置?帝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,案上的茶杯应声落地,朕要的不是处置几个贪官污吏!朕要的是万世基业!是百年之后,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还能记得,曾经有个叫破天荒的皇帝,为他们挡住了所有豺狼虎豹!
李德全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,他伺候帝王三十多年,从未见过景明帝如此失态。这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帝王,当年被十万叛军围困三个月面不改色,如今却为了几句账册动了雷霆之怒。
陛下息怒。张敬之从袖中取出一卷奏折,臣夜观天象,见紫微星旁有客星犯主,此乃...此乃储位不稳之兆。
殿内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。秦战按在剑柄上的手松了松,他知道,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。帝王年近六旬,精力大不如前,上个月批阅奏折时甚至咳血在奏章上,储位之事早已是朝野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破天荒沉默地看着那卷奏折,突然伸手掀开龙袍,露出精瘦却布满伤疤的脊背。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,有的是刀伤,有的是箭痕,最深的一道从肩胛骨延伸到腰侧,那是当年被亲兄弟背后捅的一刀。
你们看清楚了。帝王的声音低沉如雷,朕这一身伤,哪一道不是为了这江山?可朕的儿子们呢?老大沉迷炼丹修道,老二流连秦楼楚馆,老三倒是有些才干,却心术不正...他突然转身,目光如炬扫过三人,老四呢?你们说说,太子赵衡,可堪大用?
秦战上前一步,铁甲铿锵:太子殿下仁厚孝顺,去年主持漕运改革,为朝廷节省三百万两白银,足见其才干!
仁厚?破天荒冷笑一声,在这吃人的朝堂上,仁厚就是取死之道!当年朕若心慈手软,早就成了乱葬岗里的枯骨!他突然抓起那枚虎符扔在地上,秦战,你明日调集五千禁军,包围东宫!
陛下!张敬之大惊失色,太子乃国本,不可轻易废黜啊!
废黜?破天荒弯腰捡起虎符,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,朕何时说要废黜太子?他将虎符塞到秦战手里,目光变得深邃如渊,朕要你看着他。从今日起,朕要让他知道,这江山不是靠仁厚就能坐稳的。朕要让他亲眼看看,这盛世之下,藏着多少魑魅魍魉;朕要让他亲手斩断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;朕要让他明白,坐在这个位置上,连做梦都要睁着一只眼睛!
李德全突然想起昨日在御花园,看见太子赵衡陪着太傅读书,阳光洒在少年温润的侧脸上,像极了年轻时的景明帝。只是那时的景明帝,眼睛里燃烧着的是复仇的火焰,而太子眼中,却是对这盛世的无限憧憬。
陛下,张敬之轻声道,太子仁厚,正是守成之君的美德。
美德?破天荒拿起那半块麦饼,狠狠咬了一口,饼渣掉在明黄色的龙袍上,在这世道,仁厚就是原罪!朕要把他扔进熔炉里,烧去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,炼出一副钢筋铁骨!秦战,你明日就带他去北疆,让他看看边军是怎么啃着冻硬的麦饼守在长城上的!张爱卿,你主持的国际盟约会议,让他去!朕要看看,面对那些豺狼环伺的属国,他能不能守住朕打下的江山!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三位重臣躬身退出紫宸殿。秦战握着那枚虎符,冰凉的触感透过铁甲传到掌心。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帝国的命运将系于那个尚显稚嫩的太子身上。而这位戎马一生的帝王,正在用最后的精力,为他一手建立的王朝,铺就一条布满荆棘却通往长治久安的道路。
破天荒独自站在紫宸殿中央,晨曦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,在青砖上投下长长的影子。他缓缓走到那幅《万国舆图》前,用朱砂笔在帝国的心脏位置画了一个圈,那里是京都洛阳。然后,他的笔尖一路向北,穿过长城,越过草原,直到最遥远的北海之滨。
朕的儿啊,帝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,别怪父皇心狠。朕要给你的,不是一个繁花似锦的江山,而是一副能扛住百年风雨的筋骨。
晨光中,那幅巨大的疆域图上,朱砂笔勾勒出的线条宛如一条巨龙,盘踞在华夏大地之上。而龙椅上的帝王,鬓角的银丝在朝阳下闪闪发亮,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。但他眼中的光芒,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明亮,因为他知道,属于破天荒的时代即将落幕,而属于这个帝国的未来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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