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堡东北方向的黑暗，被突如其来的喊杀声与火光撕裂。那并非大队援军主力——飞云堡的五千援兵尚在数十里外——而是一支由朔风堡斥候队长赵铎率领的、潜伏多日的三十人精锐小队，汇合了刚刚突破重围、伤痕累累抵达的明轩、柳乘风等四十余人！
他们就像一柄淬毒的匕首，精准而狠辣地捅向了鞑靼大军最为薄弱、也最为要害的东侧后勤营地！
当朔风堡城头燃起回应火光的瞬间，赵铎与柳乘风便已心领神会。他们没有直接冲击敌军严密的攻城阵线，而是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，如同幽灵般绕到了东营侧翼。这里堆放着大量粮草、牲畜，守卫相对松懈，且因为连日围城，营地内颇为杂乱。
“弩手，瞄准那些毡帐和草料堆！用‘燃火油膏’箭头！”柳乘风低声下令。他们携带的物资虽不多，但每一件都是精挑细选的杀器。几名风影卫迅速将仅存的十几枚“破甲箭头”与特制的、箭头绑缚了小油囊的箭矢装上弩机。
“放！”
“咻咻咻——！”
带着油囊的箭矢率先命中目标，陶制油囊碎裂，黑色的“燃火油膏”飞溅在毡帐和草料上。紧接着，普通的火箭射到！
“轰！呼啦——！”
烈焰瞬间升腾！干燥的草料和皮毛毡帐成了最好的燃料，火势蔓延极快！营中顿时大乱！战马受惊嘶鸣，挣脱缰绳乱窜；看守的辅兵惊慌失措地喊叫着救火，却被混乱的人马冲撞踩踏。
“敌袭！后方有敌袭！”凄厉的胡语呼喊在营地中回荡。
几乎是同时，赵铎带领的朔风堡斥候和明轩率领的神机坊护卫，如同猛虎出闸，从另一个方向突入营地！他们目标明确——破坏一切能破坏的，制造最大的混乱！刀光闪烁，弩箭点射，专门袭杀那些试图组织救火或反击的小头目。
“抢他们的马！”柳乘风眼疾手快，看到几匹因混乱而无人控制的健马，立刻带人冲过去抢夺。有了马匹，他们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将大大增强！
东营的火光与混乱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，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。正面攻城的鞑靼军队后队出现了明显的骚动，攻势为之一缓。不少士兵惊疑不定地回头张望，军心浮动。
城头之上，压力骤减的张锐岂会放过这天赐良机？
“将士们！援军已至，鞑子后方已乱！随我杀出去，接应援军，里应外合，破此重围！”张锐浑身浴血，战刀高举，声如雷霆！
“杀！杀！杀！”绝境中看到希望的守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！城门洞开，张锐亲自率领城中仅存的一千余精锐步卒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悍然冲向城下因后方混乱而略显迟疑的敌军！
内外夹击，中心开花！
鞑靼人攻城一夜，本就疲惫，此刻骤然遭逢后方起火、前方反扑，阵脚大乱！尤其是那支在后方制造混乱的小股部队，虽然人数不多，但装备精良，战术刁钻，专门袭扰指挥系统和后勤，让左贤王一时间无法有效调动部队应对。
柳乘风夺得了七八匹战马，与赵铎、明轩合兵一处，并不与敌军大队硬拼，而是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，在东营和攻城部队的结合部反复冲杀搅扰，专挑薄弱处下手，将混乱进一步扩大。
“去那边！是他们的箭矢堆放处！”明轩眼尖，看到一处有重兵看守的营地区域，立刻喊道。
众人策马冲去，风影卫的弩箭开路，神机坊护卫掷出最后的“燃火油膏”罐子。烈焰再次升腾，吞噬了又一处重要物资点。
左贤王在中军大帐暴跳如雷，接连斩杀了两名惊慌来报的百夫长。“废物！区区几十个老鼠，就把你们搅成这样！分兵！给我分兵剿灭他们！前队稳住，继续攻城！”
然而，军令在混乱中传递已然不畅。分出的骑兵在黑夜和混乱的营地中，难以有效捕捉那支灵活凶悍的小队，反而被牵着鼻子走，进一步分散了兵力。
城下，张锐率领的生力军如同出笼猛虎，与疲惫的攻城敌军撞在一起！有了城头残存弩箭（包括最后一批“破甲箭头”）的支援，以及后方混乱带来的士气打击，守军竟然一时间占据了上风，将攻城部队逼得节节后退！
天边，终于露出了第一缕鱼肚白。持续了一夜的惨烈攻防，随着黎明的到来和后方无法扑灭的混乱，渐渐显露出颓势。左贤王看着东方渐亮的天色，又看看依旧稳固的朔风堡城墙和后方越来越大的火势与混乱，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。他知道，这次精心策划的猛攻，失败了。继续纠缠下去，一旦飞云堡的援军真正赶到，内外夹击之下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鸣金！收兵！退后十里扎营！”尽管万分不甘，左贤王还是咬牙切齿地下达了命令。
低沉的退兵号角响起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鞑靼大军，又如潮水般缓缓退去，留下了满地的尸体、损毁的器械和仍在燃烧的后营。
朔风堡，守住了！
城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与哭泣。张锐拄着卷刃的战刀，望着如退潮般远去的敌影，又看向东北方向那逐渐平息火光与喊杀声的营地，长长地、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。
“快！派人出城，接应我们的英雄！”他嘶哑着嗓子下令。
当浑身是血、疲惫欲死却眼神明亮的明轩、柳乘风、赵铎等人，被守军接入朔风堡时，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。张锐紧紧握住柳乘风和明轩的手，虎目含泪：“多谢！多谢你们！没有你们送来的利器，没有你们搅乱敌后，朔风堡今夜……危矣！”
他看向那些空空如也、却曾装载过救命物资的背囊和皮袋，郑重道：“请转告林郎中，神机坊所造‘破甲箭头’与‘燃火油膏’，于守城有奇效！此战能守住，尔等与神机坊，当居首功！我张锐，必为尔等请功！”
消息，随着快马和信鸽，以最快的速度传向后方，传向郡城，也传向了宣州神机坊。
当朔风堡血战险胜、军械立功的捷报与详细战报，几乎与朝廷三部联合勘验官员抵达宣州的消息同时摆在林逸案头时，这位年轻的工部郎中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却又更加凝重的复杂神色。
胜了，朔风堡暂时安全了，神机坊的军械证明了价值。但这胜利，是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，也必将让朝中某些人更加嫉恨。而即将到来的勘验，绝不会因为前线的胜利而有丝毫手软，反而可能变本加厉。
他将前线捷报仔细收好，整理了身上的绯色官袍，目光平静地望向坊门外那队缓缓行来的、代表着朝廷威严与猜忌的车马仪仗。
“走吧，明轩，随我去迎接‘上官’。”林逸的声音平静无波，“也该让京城来的大人们看看，我们神机坊，究竟是如何‘靡费国帑’，如何‘藏匿祸心’的。”
真正的较量，从未因一场局部的胜利而停止。相反，它从血肉横飞的战场，转移到了这座炉火熊熊的工坊，即将在这看似平静的“勘验”之下，展开另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凶险的博弈。
（第三百二十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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