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良的讲述停顿了许久，仿佛那晚的记忆如同毒藤，缠绕着他的喉咙，让他难以呼吸。顾临渊没有催促，只是静静地等待着，目光沉静，却蕴含着无声的支持。
终于，赵良再次开口，声音变得更加干涩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：
“大概……过了一个月吧。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劲。白天像行尸走肉，晚上却精神得吓人，对生肉、特别是……血的味道，开始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。梦里那轮血月越来越大，越来越清晰。”
他抬起头，眼中充满了当时的困惑与挣扎：“我实在受不了了，就去找艾瑞利亚。我拉着她，问她，是不是那天沙龙上的酒有问题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？”
“她当时看着我，没有惊讶，也没有愧疚，反而露出一种……很奇怪的笑容。”赵良模仿着那种笑容，却只显出他此刻的恐惧，“她反问我：‘约翰（她习惯叫我英文名），你会一直喜欢我吗？永远，永远都不会离开我？’”
“我当时心里乱糟糟的，只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，根本没细想她为什么这么问，就下意识地回答：‘当然会啊！我爱你，艾瑞利亚！’”
“她听到我的回答，笑得更深了，那双碧蓝的眼睛在那一刻，好像闪过一丝……红光？”赵良不确定地摇头，“然后她说：‘那好，你跟我来一下。’”
“她拉着我，离开了古堡的宴会厅，穿过几条昏暗的回廊，最后来到了一个堆放旧物、几乎没有光线的死角。那里是监控盲区。”
“我刚想问她带我来这里干什么，突然——”赵良的声音猛地拔高，又骤然压低，带着无法抑制的战栗，“她……她的嘴唇两边，突然就……就长出了一对尖尖的、雪白的獠牙！就在我眼前！还有她的眼睛，完全变成了血红色！”
“我吓得魂飞魄散！尖叫着想转身逃跑！可我的速度在她面前，慢得就像蜗牛！我刚迈出一步，她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，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我的胳膊，力气大得吓人！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，我连呼救都发不出来！”
赵良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，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，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晚的禁锢与绝望。
“然后……然后她就低下头，那对冰冷的獠牙，对准了我的脖子……”赵良的声音几不可闻，充满了濒死的恐惧，“我以为我死定了……我甚至能感觉到獠牙刺破皮肤的那种冰凉和刺痛……”
“但接下来，并不是剧痛和失血。而是一种……奇怪的、混合着冰冷、灼热、麻痹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空虚感的东西，顺着她的獠牙，涌进了我的身体。我的意识很快就模糊了，像沉入了最深、最冷的黑暗海洋。”
“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等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，我发现自己还躺在那个角落里，身上盖着一件外套。我还活着……但感觉完全不一样了。”
赵良的眼神变得空洞：“身体很轻，好像卸下了几百斤的重担，感官变得异常清晰，能听到很远的声音，闻到各种细微的气味……但心里，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和……无法言说的渴求。”
“艾瑞利亚就蹲在我旁边，看着我，脸上带着一种满足又期待的表情。我恐惧地缩到角落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，颤声问：‘你……你到底是什么东西？！你对我做了什么？！’”
“她歪了歪头，用一种天真的、却让我毛骨悚然的语气回答：‘我不是说了吗？把你变成了和我一样的生物啊。这样，我们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，永远都不会分开了，约翰。’”
“永远……在一起……”赵良喃喃重复着，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然后，她像是变魔术一样，从身后拿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，里面装着暗红色的、浓稠的液体。”赵良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，“她一拿出那个袋子，我……我身体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被点燃了！一种狂暴的、无法抗拒的饥饿感，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！喉咙干渴得像是要着火，眼睛不受控制地死死盯住那袋液体！”
“我……我控制不住自己！”赵良的声音充满了羞耻和自我厌恶，“我的嘴里……也长出了和她一样的獠牙！我像野兽一样扑过去，抢过那袋血浆，獠牙刺破袋子，贪婪地、拼命地吸食起来！那味道……又腥又甜，却让我感到一种扭曲的、极致的满足和……平静。”
他闭上眼睛，仿佛不愿再回想那不堪的一幕。
“等我吸完，恢复了一点理智，看着空瘪的袋子和自己沾满‘血渍’的手，我才真正意识到……我，赵良，已经不再是人类了。”
“从那天起，我就好像丢了魂。白天，阳光让我虚弱不堪，只能躲在阴暗的房间里，无精打采，昏昏欲睡。而到了夜晚，我就‘活’了过来，精力旺盛，但必须依靠那种……血浆，才能保持‘清醒’，才能压抑住体内那股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暴戾和嗜血冲动。”
“我的身体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，飞快地瘦了下来，肌肉变得紧实……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。”赵良苦笑着，“以前拼命减肥都减不下来，变成怪物后，倒是‘因祸得福’了，呵呵……”
自嘲的笑声中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。
故事讲完了。隔离室内陷入了死寂。
顾临渊终于明白了。那不是简单的诅咒或感染，而是一次有计划、有预谋的初拥。赵良被他所谓的“女友”艾瑞利亚，一个真正的、隐藏在现代社会中的吸血鬼（或者说高阶血族），强行转化为了她的血裔眷属。
一个鲜活的生命，一段真挚的情感，就这样被黑暗的欲望和扭曲的“永恒”所吞噬、扭曲。
顾临渊缓缓站起身，走到赵良面前，伸手按住了他因为回忆而依旧颤抖的肩膀。
“胖子，”顾临渊的声音低沉而坚定，“听着，不管你变成了什么，你刚才担心我有没有受伤，这份心是真的。你还是赵良，至少有一部分是。这就够了。”
他直视着赵良充满痛苦和迷茫的眼睛。
“现在，我们得想办法。想办法控制它，甚至……想办法摆脱它。那个艾瑞利亚，还有她背后的家族……这笔账，我们慢慢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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