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,邺城西北二百里,一处名为“乌鸦岭”的隐蔽山坳。
这里成了“南疆退守义军”临时的落脚点。山谷深处,凌阳正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,消化着几日前邺城下的战斗所得,巩固八品后期的境界,同时细细体悟与祖龙心源建立的那一丝微弱联系。虽然只能汲取极其缓慢的纯净本源,但对他的混沌龙魔体仍有裨益,尤其是对龙族力量的领悟日深。
武破军和苏红衣正在指挥士兵们构筑简单的防御工事,清点物资,训练新兵。队伍士气尚可,但所有人都明白,他们捅了马蜂窝。镇北王和蛮族都不会善罢甘休。
就在这时,一名在外围警戒的斥候快步而来,手中捧着一个毫不起眼的、以特殊手法封禁的漆黑木盒。
“统领,在山外巡逻时发现此物,置于显眼处,上有标记。” 斥候将木盒递给凌阳。
凌阳接过木盒,入手微沉。木盒表面没有任何文字,只有一个简单的、仿佛随意刻画的符号,但凌阳却认得——那是万象阁用于标识“匿名贵重物品交接”的隐秘记号,只有持有特定信物或知晓内情的人才能识别接收方式。他之前从万象阁获取情报和兑换资源时,接触过类似的。
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 凌阳挥退斥候。
他打开木盒,里面没有信笺,只有三样东西:
第一样,是一枚非金非玉、刻着复杂云纹的令牌,背面有一个小小的“炎”字。令牌本身没有特殊能量波动,但材质特殊,似乎是一种身份凭证。
第二样,是一枚记载着海量信息的玉简。凌阳神识探入,里面分门别类,信息详尽:北境沦陷区大致地图,标注了已知的镇北王驻军点、粮仓、武库、以及蛮族各部落的营地范围和活动规律;数十个大小不等、仍在不同程度上抵抗的义军、江湖势力、甚至少数心怀故国的地方豪强的联络方式、首领性格、实力评估;北境各州主要道路、山川险要、隐秘小径的详细描述;甚至还有一份关于蛮族萨满常用巫术特点、弱点的粗略分析。
第三样,是一个储物袋。里面空间颇大,整齐码放着五百套精良的制式皮甲(防御力远超普通皮甲,轻便灵活)、三百柄百炼横刀、一百张强弓、二十架军用重弩、以及大量箭矢。此外,还有上百瓶各类丹药,大多是疗伤、恢复真气、解毒的常见品种,但品质上乘,其中甚至有三瓶标注为“龙血断续膏”的珍贵疗伤圣药,对筋骨重伤有奇效。最后,是堆积如山的粮草和部分金银。
没有只言片语,但意图昭然若揭。除了皇室,谁能如此清晰掌握北境抵抗势力的分布?谁能拿出如此制式精良的军械和丹药?谁又能通过万象阁最高级别的匿名渠道,精准地送到他手上?
“嘉庆皇帝……” 凌阳把玩着那枚云纹令牌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讥诮。这是投资,也是驱虎吞狼。皇帝在给他这把“刀”喂食,让他更锋利,去砍镇北王和蛮族。同时,也把他彻底暴露在叛军和蛮族的仇恨之下。
不过,凌阳并不反感。他需要资源,需要情报,需要壮大自己的力量。皇帝送来的东西,正是雪中送炭。至于背后的算计和风险?他一路走来,何曾惧过风险?互相利用罢了。
他收起令牌和玉简,将储物袋交给苏红衣和武破军去分配。有了这批装备和丹药,义军的战斗力将能再上一个台阶,伤员恢复也会加快。
“传令,各队主官,一个时辰后到我帐中议事。” 凌阳吩咐下去。他要根据玉简中的情报,重新规划接下来的行动。北境这潭水,他既然进来了,就要搅得更浑,也要从中捞取最大的好处。
几乎与此同时,南禹州,幽冥教总坛,幽魂深渊底部。
这里比凌阳曾去过的黑煞渊更加深邃、阴冷,充满了实质般的幽冥死气。深渊底部并非岩石,而是如同凝固的黑色沥青般的“幽冥血海”边缘,粘稠的血浆缓慢蠕动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极致的怨念。
血海中心,一座由无数惨白骷髅堆砌而成的祭坛上,端坐着幽冥教上代教主,九品不灭境的厉沧海。他身形干瘦如同骷髅,披着仿佛由阴影编织的长袍,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黑暗中,只有两点幽绿色的鬼火在眼眶位置跳动。他周身没有任何气息外泄,却仿佛与整个幽冥血海融为一体,是这片死亡领域的绝对主宰。
在祭坛下方,血海边缘,一个年轻男子正浸泡在齐腰深的粘稠血浆中。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,面容原本或许清秀,此刻却布满扭曲的痛苦与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。他赤裸的上身,布满了新旧交织的诡异黑色纹路,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蠕动,不断汲取着血海中的幽冥之力。他的修为,赫然已达五品沸血境巅峰!这在同龄人中堪称惊世骇俗,但付出的代价,同样惨烈。
他叫墨尘。一年前,他还只是一个南禹州边境小镇的普通书生,与青梅竹马的妻子过着清贫却安宁的生活。变故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一伙流窜的玄冥宗外门弟子,为了修炼邪功,血洗了小镇,掠夺生魂。他的妻子,为保护体弱多病的他,被当着面抽干精血魂魄,炼成了一枚“血魄珠”。
他当时被妻子藏在枯井中,透过缝隙,眼睁睁看着妻子在绝望与痛苦中化为干尸,那双曾经满含温柔的眼眸变得空洞死灰。而那群魔修,却如同踩死蝼蚁般淡漠,谈笑着离去。
恨!滔天的恨意几乎冲破他的胸膛!但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体内甚至连修炼的资质都平庸至极。报仇?痴人说梦。
他浑浑噩噩,如同行尸走肉,想要追随妻子而去,却又不甘。就在他于荒郊野外濒死之际,路过的厉沧海发现了他。并非出于怜悯,而是感应到了他灵魂深处那股因极致痛苦、绝望与怨恨而滋生的、对幽冥死气异乎寻常的亲和力,以及某种连厉沧海都微微讶异的、潜藏的特殊体质——“九幽冥煞体”。这是一种极其罕见、天生亲近幽冥、能承载更狂暴幽冥之力的体质,但也往往伴随着悲惨的命运和极端的性情。
厉沧海将他带回幽魂深渊,扔进幽冥血海,冷漠地告诉他:“想报仇?想获得力量?那就活下来,吸收这里的每一分死气,承受每一点蚀魂之苦。撑过去,你或许能成为复仇的工具;撑不过去,便化为血海的养料,与你妻子团聚。”
墨尘没有犹豫。他咬着牙,将自己沉入那冰冷刺骨、又仿佛有无数细针钻刺灵魂的血海。痛苦难以形容,如同万鬼噬心,无数负面情绪和残破记忆冲击着他的神智,肉身也在幽冥之力的侵蚀下不断崩坏又重组。
他放弃了读书人的斯文,抛弃了世俗的道德伦常,心中只剩下一个扭曲的念头:变强!不惜一切代价变强!然后,杀光所有玄冥宗的人,杀光所有挡在他复仇路上的存在!如果正道无法给他力量,那便入魔!如果规则阻碍他复仇,那便打破规则!
他对自己比对敌人更狠。主动引导更狂暴的幽冥之力入体,忍受着经脉寸断、血肉消融又重组的非人痛苦。他不再有任何温情,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对力量的贪婪。厉沧海偶尔会投来一丝关注,丢给他一些粗浅的幽冥功法或淬体秘术,他便如饥似渴地修炼,哪怕知道这些功法隐患重重,会不断侵蚀心智。
短短一年,他从一个普通人,硬生生在幽冥血海中“泡”到了五品沸血境!付出的代价是,他的身体已经半人半鬼,情绪极不稳定,时常被暴戾和嗜杀的冲动支配。但他不在乎,力量,才是唯一的真实。
前些时日,他听到了关于凌阳的消息。一个两年前还是镇妖司底层力士的小子,如今已是地榜第七,八品神通境的强者,名动天下。嫉妒?不,墨尘心中升起的是更炽烈的火焰和不甘。
“凭什么?!” 他在血海中低吼,周身幽冥之气剧烈翻腾,“我承受了剥皮拆骨、蚀魂炼心之苦,才勉强达到五品!他凌阳,凭什么就能扶摇直上?就因为他运气好?有奇遇?”
他当然也听说了凌阳身怀系统(外人不知是系统,只知有诡异传承和吞噬能力)和种种机缘。但在他看来,自己拥有“九幽冥煞体”,得厉沧海亲自“栽培”(实则是残酷的试验),承受着邪神(幽玄之眼)力量的直接冲刷,根基理应比凌阳更“正统”,更“强大”才对!
“我有邪神眷顾!我的体质是教主亲口承认的幽冥至尊之体!我付出的代价远超任何人!” 墨尘的面容在血光映照下显得狰狞,“凌阳……你不过是比我早走几步。待我神功大成,必将你踩在脚下!让世人知道,谁才是真正的魔道新星!谁才配得上这乱世的眷顾!”
他的野心,早已不限于覆灭玄冥宗。他要成为最强的魔头,主宰生死,让整个天下,都品尝他曾经经历的痛苦与绝望!凌阳,这个突然崛起的“同类”(在他扭曲的认知里),成了他第一个要超越和践踏的目标。
祭坛上,厉沧海幽绿的鬼火微微闪烁,似乎“看”到了墨尘的内心波动,干瘪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。
“怨恨……不甘……野心……不错的燃料。” 厉沧海无声低语,“继续燃烧吧,小家伙。待你价值足够,或许……可以成为一具不错的‘容器’,或者……献给‘圣眼’的甜美祭品。”
墨尘对此一无所知,他依然在血海中挣扎、咆哮、吞噬,向着自认为的“强大”与“复仇”之路,坚定而疯狂地前行。一颗充满怨毒与偏执的魔种,已在幽冥最深处悄然埋下,只待破土而出,便要噬咬天下。
北境,乌鸦岭。
凌阳看完了玉简中关于蛮族“百万生魂血祭”和试图沟通“战争巨灵”的情报,眼神冰冷。
“血祭……战争巨灵……” 他手指敲击着青石,若有所思。蛮族的威胁,远不止眼前的劫掠。若真让他们完成血祭,召唤出所谓的“战争巨灵”,恐怕北境局势将彻底失控,甚至可能波及中原。
“看来,得给这些蛮子找点‘乐子’,不能让他们安心准备血祭。” 凌阳心中已有定计。根据情报,蛮族几个重要的“聚魂引”节点和物资囤积点,已然在目。
他召来武破军和苏红衣,开始布置下一步行动。目标,不再是简单的劫掠粮草,而是有针对性地破坏蛮族的血祭准备,刺杀关键萨满,焚毁囤积的祭祀物资。同时,尝试联络玉简中提到的几支规模较大、首领颇有能力的义军,看看能否形成一定程度的联动。
皇帝的“馈赠”,如同为凌阳插上了情报的翅膀,让他这只闯入北境的“孤狼”,瞬间变成了对叛军和蛮族后方了如指掌的“幽灵”。
夜色再次降临乌鸦岭,义军营地中,篝火点点,士兵们在默默擦拭兵刃,检查装备,一股肃杀之气悄然弥漫。
凌阳独立于山岗之上,望着北方蛮族营地的方向,又仿佛能穿透虚空,看到南禹州那幽深的血海,看到神都皇城中皇帝深沉的眼眸。
“棋子?刀?” 他低声自语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那就看看,最后是谁,剁了谁的手,又是谁,执了谁的子。”
他转身,走下山岗。噬魂刀在鞘中轻鸣,仿佛渴望着下一场鲜血的盛宴。
北境的夜,还很长。而隐藏在暗处的魔种与棋盘上的杀局,也才刚刚开始显露狰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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