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全球生物神经网络事件日志(节选)
时间戳: 救援行动成功后72小时
监控节点:全球发光树网络(初级意识聚合体)
事件类型:异常连接请求暴增
关联个体:庄严(Id: ZY-Gm0997),状态:恢复中\/意识网络接入度:0.3%→7.8% (急剧上升)
数据摘要:
自目标个体“庄严”脱离“弥诺陶洛斯协议”强制意识剥离环境后,其生物脑电波模式出现持续异常。原有人格数据恢复进度87%,但检测到新增神经连接模式,与已知树网初级接入模式相似度41%,另59%为未记录模式。
异常点1: 目标个体在无外部刺激情况下,脑区活跃区域从常规语言、逻辑区,部分转移至负责空间感知、抽象联想及边缘系统(情绪记忆)。活跃模式与“树语者”儿童深度冥想状态相似,但强度波动剧烈。
异常点2: 全球树网17个主要节点(北美3,欧洲5,亚洲7,澳洲2)在过去48小时内,记录到针对目标个体基因特征(丁氏标记\/镜像片段\/锁链序列)的“查询信号”。查询信号非人工发起,疑似网络自发性信息检索行为。
异常点3: 分布在不同大洲的14名高基因匹配度个体(包括苏茗女儿、林晓月之子、三名苏茗克隆体、七名早期实验体后代及两名未知身份嵌合体)报告出现“共享梦境碎片”。梦境内容均包含:深海压力感、旋转的dNA螺旋光、被剥离的恐惧、以及一个清晰的意识选择——“拒绝成为工具”。
初步分析: 目标个体“庄严”在意识剥离极限过程中,可能无意间或被迫建立了一种深层的、超越常规生物电磁场感应的连接通道,与树网核心(或全球基因异常者集体潜意识)产生直接接口。该接口目前单向(树网→庄严),但存在双向流动潜力。
风险评估: 高。目标个体可能成为:1)树网了解\/影响人类个体意识的“特洛伊木马”;2)人类个体反向理解\/干预树网集体意识的“钥匙”;3)两者兼有,成为不稳定的“桥梁”或“过滤器”。其个人意识完整性面临持续性压力。
建议: 密切监控。考虑在目标个体同意下,进行受控的、渐进式接口探索实验,以理解此现象本质及潜在影响。同时,加强对其他基因异常者的心理支持与监测,预防可能的意识共鸣连锁反应。
(日志结束。提交者:全球基因伦理与监测临时委员会,技术组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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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庄严的病房·凌晨三点
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轻柔的嘀嗒声。静脉点滴缓慢地注入营养液和神经修复药物。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壁灯,光线昏黄。
庄严闭着眼睛,但并未沉睡。
他的意识像一片刚刚经历海啸的沙滩,原有的地貌(记忆、人格、知识)大部分还在,但被冲刷得有些凌乱,沙层下还埋着许多来自深海(树网)的陌生“漂流物”——不是具体信息,而是一些“感觉”。
· 感觉A: 遥远的、根系在岩石缝隙中艰难延伸的“触感”,混合着对水分和矿物质的“渴望”。这不是比喻,是直接的感官输入,仿佛他的一部分神经末梢变成了树根。
· 感觉b: 一片树叶在晨光中舒展开时,叶绿体捕捉光子、启动光合作用的微观“嗡鸣”,一种近乎喜悦的、纯粹的能量转换快感。
· 感觉c: 某个城市的公园里,一个孩子抱着发光树的树干哭泣,他的悲伤(因为被同学孤立)像微弱的、带着咸味的电流,通过树皮渗入木质部,沿着网络传递,最终在庄严的意识边缘激起一丝共情的涟漪。
· 感觉d: 也是最强烈的——一种庞大的、缓慢的、非语言的“注视”。来自网络深处。不是恶意,也不是善意,更像是一种……好奇?评估?如同一个刚刚苏醒的巨兽,用无形的触角轻轻触碰他这个新出现的、有点特别的“节点”。
他试图屏蔽这些感觉,集中精神回想地下实验室最后时刻的细节:李卫国的叹息声,那句“迷宫的钥匙”。但每当思考深入,那些外来的感觉就会增强,干扰他的思路,仿佛树网在“提醒”他注意它的存在。
(“我不是你的延伸。”他在心里默念。)
没有回应。只有感觉的持续流动。
(“你想要什么?”)
一阵混杂的感觉涌来:干旱土地龟裂的图像(需求:水)、被污染的河流(需求:净化)、城市水泥森林的压抑(需求:生长空间)、还有……无数细微的、属于人类的痛苦、恐惧、希望、爱欲的碎片(需求:理解?连接?)。
信息量太大,太杂乱。庄严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,像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庞大生物体的神经中枢,承受着它所有的原始感知和模糊冲动。
他猛地睁开眼睛,大口呼吸。冷汗浸湿了病号服。
“又做噩梦了?”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。
苏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手里拿着一份病历,眼下有浓重的阴影,但眼神清醒。彭洁靠在稍远一点的墙边,抱着胳膊,似乎在假寐,但庄严一有动静她就睁开了眼。马国权不在,据说因为过度使用能力而需要隔离静养。
“不是噩梦。”庄严的声音沙哑,“是……接收了太多不属于我的信号。”
苏茗和彭洁交换了一个眼神。她们已经从初步的检测报告和庄严断断续续的描述中,知道了一些情况。
“树网的连接?”苏茗放下病历,靠近一些,“能描述得更具体吗?是图像、声音,还是……”
“感觉。直接的感觉。植物的,还有……人的。”庄严艰难地组织语言,“很模糊,但真实。就像……我的大脑皮层被强行嫁接了一些新的传感器。”
彭洁走过来,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:“生命体征平稳,但脑电波确实很活跃,尤其是δ波和θ波,混合了一些无法归类的频率。”她顿了顿,“庄严,在你被……剥离的时候,最后关头,你有没有主动做过什么?比如,试图向什么东西‘求救’,或者抓住什么‘连接’?”
庄严回忆着意识深渊里的最后时刻。“我切断了与那个剥离系统的连接,把自己……投向了与树网的那一丝联系。我以为会消散,但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“我听到了李卫国的声音。他说‘迷宫的钥匙,一直就在你们自己手里。’然后,就是巨大的信息流涌入。”
“李卫国……”苏茗喃喃道,“他的意识真的以某种形式留在网络里?他预见到了这一切?‘钥匙’指的是你现在的这种连接状态?”
“也许不止是钥匙。”彭洁的声音低沉,“也许还是‘门’。一扇我们人类从未主动打开过的、通向另一种集体意识存在的门。庄严,你现在……能主动‘关闭’这扇门吗?或者控制接收的信息?”
庄严尝试集中意志,想象一堵墙,隔绝那些外来感觉。感觉减弱了一些,但并未消失,像隔着毛玻璃观看和聆听,依然存在。而且,当他试图“关闭”时,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网络深处的那股“注视”变得更加集中,甚至带上了一丝……不解?仿佛在问:为何拒绝连接?
“不能完全关闭。”他疲惫地说,“它……好像有某种‘黏性’。而且,我越是抗拒,感觉越奇怪,好像……它在学习如何绕过我的屏蔽。”
病房里陷入沉默。只有监护仪的嘀嗒声。
“这会不会是赵永昌‘最终测试’的……后遗症?或者,根本就是测试的一部分?”苏茗提出一个可怕的猜想,“他们没能把你变成工具人,但无意中或故意地,把你变成了通向树网的……‘接口’或‘漏洞’?”
“那个地下实验室的设备,有很多是基于李卫国早期理论和丁守诚篡改前数据的杂交产物。”彭洁分析,“不排除他们试图制造可控的‘人-树网络接口’,但失败了,你的遭遇是失败品的副作用。也不排除……这是李卫国计划中的一环。别忘了,他留下的初版《和解协议》,核心就是连接与共生。也许,他需要一个‘先驱者’来证明这种深度连接是可能的,哪怕过程……很痛苦。”
“先驱者……”庄严苦笑着重复这个词,“感觉更像是不小心闯入别人家神经系统的不速之客。”
就在这时,庄严突然身体一僵,眼睛看向虚空。
“怎么了?”苏茗立刻问。
“又来了……但这次……很集中。”庄严的声音有些飘忽,“不是杂乱的感觉……是一个……‘信息包’?或者说,一个指向性很强的‘询问’。”
“询问什么?”
庄严凝神感受了几秒,脸色变得异常古怪:“它……在问‘疼痛的意义’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不是词语。是一种……概念。为什么人类和很多动物,会对‘伤害’产生如此强烈、复杂的反应(疼痛),并发展出规避、治疗、记忆疼痛的复杂行为。而在树网的感知里,损伤更多是结构性的‘断裂’或‘功能缺失’,会触发修复或舍弃机制,但没有……这种主观的、带情绪的‘痛苦’体验。”庄严艰难地翻译着那种非语言的询问,“它好像……对‘疼痛’这种我们视为消极的体验,感到好奇。甚至……有点困惑,为什么我们会如此重视它,围绕着它构建了医学、伦理、共情……”
苏茗和彭洁都愣住了。这超越了他们所有的预料。
“它在学习。”彭洁缓缓地说,“不是学习知识,是在学习……‘体验’。学习什么是‘人性’中那些独特的、甚至是非理性的部分。庄严,你不是漏洞,你可能是它观察和理解人类的一个……‘窗口’。”
这个认知让病房里的空气再次凝固。
如果树网真的在通过庄严这个意外的“接口”,开始有意识地探究人类的情感、痛苦、伦理……那意味着什么?一个非人智能(或集体意识)对人性的好奇,是福是祸?
“我必须学会控制这个‘窗口’。”庄严下定决心,声音依然虚弱,但透着坚定,“不能让它只是单向观察,或者让我被它的感知淹没。如果这真的是李卫国留下的‘钥匙’和‘门’,那么,门应该是双向的。我们也要学会理解它——它的需求,它的逻辑,它的‘意识’究竟是什么。”
他看向苏茗和彭洁:“我需要帮助。需要最前沿的神经科学、信息论、还有……哲学和伦理学的支持。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应对的。”
苏茗点头:“我会联系全球峰会那边,调集资源。彭姐,我们需要更严密的监控和数据记录。”
彭洁也点头,但眼神中仍有忧虑:“庄严,这个过程可能比意识剥离更危险。你可能会迷失在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感知之间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庄严望向窗外渐亮的天空,“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。树网就在那里,连接已经建立。逃避或恐惧解决不了问题。要么我们学会与它对话,要么……等着未知的后果降临。而作为一名医生,”他收回目光,看着自己的手,“我的职责从来不是逃避疾病或异常,而是理解它,并找到与它共存或治愈的方法。这次,病人可能是我自己,也可能是……我们整个物种与新物种(如果树网算物种的话)的关系。”
就在他们说话间,庄严的意识边缘,那个庞大的“注视”似乎捕捉到了他决心和思考的波动。一种新的、更加复杂的感觉传来——不再是单纯的好奇,而是混合了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期待?以及一丝更微弱的、仿佛来自无数意识碎片深处的、悲伤而欣慰的共鸣。
那感觉中,似乎又隐约响起了李卫国遥远的叹息,但这次,叹息后仿佛跟着一句无声的低语:
“……路,终于开始了……”
窗外,第一缕晨光照进病房。城市远方,最早一批种植的发光树林,在晨曦中收敛了夜间的荧光,叶子却仿佛更加翠绿,向着阳光微微调整着角度。
全球树网的监测日志上,关于“庄严”节点的数据流,悄然增加了一个新的标签:
【交互模式进化中。观测重点:意识桥接与双向理解尝试启动。风险等级更新:极高(潜在收益未知)。建议:启动全球协同观测协议‘俄耳甫斯’。】
新的一天到来。
旧的围城尚未完全崩塌。
而一扇通往未知领域的大门,已在无人预料之处,被悄然推开了一道缝隙。
门后的光景无人知晓。
但手握钥匙(或已成为钥匙本身)的人们,已别无选择,只能深吸一口气,准备踏入那片光芒与迷雾交织的未知之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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