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富贵入狱的第五日。秋意渐浓,周府庭院里的梧桐叶开始大片泛黄凋落,更添几分萧瑟。
正房里,弥漫着一股浓重沉闷的汤药味和……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息。周氏斜靠在临窗的软榻上,身上胡乱搭着一条锦被,昔日精心保养、涂脂抹粉的脸庞,如今蜡黄浮肿,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,嘴唇干裂起皮,两鬓甚至隐约可见几丝灰白。她身上只穿着素色的中衣,头发也草草挽了个髻,没有任何首饰,与寿宴上那个珠光宝气、志得意满的周夫人判若两人。
王嬷嬷捧着一碗新煎好的安神汤,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,声音带着哽咽:“太太,您多少喝一口吧……身子要紧啊。”
周氏眼皮都没抬一下,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黄叶,仿佛没听见。
这几日,对她而言,如同置身炼狱,每一刻都是煎熬。
娘家那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。王富贵被抓进去后,京兆府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,铁面无私,审讯严格,不仅坐实了强占民田、伤人致残的旧案,竟然还顺藤摸瓜,查出了王家铺子往年偷漏税银、以次充好、甚至与漕帮一些底层人员勾连、低价处理些来路不明货物的诸多问题。桩桩件件,证据都在迅速汇集,王富贵别说出来了,眼看刑期都可能不断加重。王掌柜四处奔走,散尽金银,可往日那些拍着胸脯保证“包在我身上”的关系,如今要么避而不见,要么直接翻脸,最客气的一个也只说了句“令郎此次,怕是撞在了风口上,谁也救不了”。
“风口上”……周氏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,浑身发冷。什么风口?还能是什么风口!寿宴那晚,睿亲王秦彦泽亲口说出的那句“周府的家风,本王领教了”,就是最凛冽、最致命的风口!
她原以为,那只是王爷一时不快,随口一句斥责,丢个脸也就过去了。她甚至还在心里存着一丝侥幸,觉得王爷日理万机,哪会真把这点后宅小事放在心上?过些时日,等风头过了,再想办法找补便是。
可王富贵骤然入狱,王家顷刻间风雨飘摇,将她这最后一丝侥幸击得粉碎。这不是巧合!绝不是!这分明是王爷那句话引发的、自上而下的精准打击!是王爷在无声地告诉她,也是在告诉所有关注此事的人:他说过的话,绝非戏言;他表达的不满,足以让一个不算小的商贾之家瞬间倾覆。
而这一切的导火索……周氏空洞的目光,缓缓移向窗外,仿佛能穿透重重院落,看到那个偏居一隅的浅碧色身影——苏轻语。
(是她……都是因为她!)
若不是为了在她面前炫耀,自己何必大办寿宴?若不是寿宴,王富贵那蠢货怎会喝多了酒,跑去纠缠她?若不是那场纠缠,又怎会被季宗明撞破,引来更多人围观,最终……引来王爷?!
这个认知,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周氏的心。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从脚底漫延至头顶,让她牙齿打颤。
她终于明白,自己犯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。她把苏轻语当成了一件可以估价的货物,一个可以炫耀的招牌,一个能帮她攀附权贵的梯子。她算计着如何将她嫁个好价钱,如何从她身上榨取最大利益。她以为,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,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。
可她错了,大错特错!
这个看似柔弱、寄人篱下的外甥女,身后站着的,是连她周家、王家捆在一起都望尘莫及、甚至连揣测其心意都战战兢兢的庞然大物——睿亲王秦彦泽!王爷或许并非特意维护苏轻语,但他那晚的出现、他那句话、以及后续王家的遭遇,无不清晰地表明:苏轻语,至少在一定程度上,是入了王爷眼的。动她,就可能引来王爷的注视,而那注视所带来的,可能是她周家承受不起的后果。
(我怎么就这么蠢!怎么就没想到……王爷那样的人,怎么会平白无故给一个女子送及笄礼?哪怕只是本书,那也是王爷送的!我怎么就只想着靠她去巴结季宗明,却忘了这尊更可怕的大佛?!(′;w;`))
悔恨、恐惧、后怕,还有一丝被现实狠狠扇了耳光的羞愤,交织在一起,几乎要将周氏逼疯。她想起自己寿宴上拉着苏轻语四处炫耀的嘴脸,想起自己话里话外逼她应承季宗明的急切,甚至想起更早之前,自己克扣她用度、让她看账本算计她的种种行径……每想起一桩,心就往下沉一分,寒意就加深一层。
“太太,舅老爷那边……又托人带话来了。”王嬷嬷看着周氏灰败的脸色,硬着头皮低声道,“说是……能找的门路都找了,银子也花了不知多少,可……可实在是没办法了。让您……让您也想想辙,看能不能……能不能从苏表小姐那边……” 后面的话,王嬷嬷没敢说完。
周氏猛地一颤,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最敏感的神经。她从软榻上滑下来,踉跄着站起,又腿软地跌坐在地毯上,锦被滑落一旁也浑然不觉。
“从她那边?我能从她那边想什么辙?!”周氏的声音嘶哑尖利,带着哭腔和崩溃边缘的癫狂,“去求她吗?去跪下来求我那‘好外甥女’,让她去跟王爷说情,放过我那不争气的侄儿?放过我们周家?!”
她神经质地摇着头,眼神涣散:“她不会的……她恨我!她一定恨死我了!我以前那么对她……她心里指不定怎么咒我!现在好了,她靠山来了,她巴不得看我们周家倒霉,看我一无所有!我去求她?那是自取其辱!是送上门去给她踩!”
王嬷嬷吓得赶紧去扶她:“太太!太太您别这样!地上凉,快起来!”
周氏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瘫坐在冰凉的地上,泪水终于夺眶而出,不是演戏,而是真正的恐惧和绝望的泪水。
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富贵救不出来了……王家要垮了……周家的名声也臭了……以后谁还肯跟我们做生意?谁还看得起我们?” 她语无伦次地喃喃着,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,“都怪我……都怪我要办那个该死的寿宴……都怪我瞎了眼,没看出那个小贱……没看出轻语她……”
她哽住了,连“小贱人”三个字都不敢再轻易出口,仿佛隔墙有耳,会被那无形的力量知晓,引来更可怕的灾祸。
钩子:周氏瘫坐在地,明白苏轻语身后人物的能量,非她所能招惹。
这一刻,周氏的心态发生了根本性的、天翻地覆的转变。从最初对苏轻语的轻视利用,到后来发现其“价值”后的狂热投资和逼婚算计,再到如今,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忌惮。苏轻语在她眼中,不再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,而是一个移动的、不可控的、与恐怖权力相连的“灾星”。她不敢再算计,不敢再逼迫,甚至连怨恨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。
她现在只想离苏轻语远一点,再远一点,最好让她安安稳稳地待在那个小院里,别出来,也别再和任何权贵产生联系(除了已经产生的那些),以免再给周家招祸。至于之前那些“嫁入高门”、“提携娘家”的美梦,早已碎得连渣都不剩。她现在只求自保,只求别再惹怒那尊她根本够不着的大佛。
“嬷嬷……”周氏抓住王嬷嬷的手,手指冰凉,用力大到指节发白,“你……你去,悄悄告诉下面的人,以后……以后表小姐那边,一应用度,按……按府里正经小姐的份例,只多不少!谁也不许克扣!她有什么要求,尽量满足!还有……没事别去打扰她!更不许任何人,尤其是王家那边的人,再去招惹她!听明白了吗?!”
王嬷嬷连忙点头:“老奴明白!老奴这就去吩咐!”
周氏松开手,颓然地瘫软下去,目光重新变得空洞。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,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,而这黑暗,很大程度上,是她自己亲手招来的。
偏院小屋里,苏轻语对此一无所知。她正对着一幅新完成的“岁寒三友”绣样草图,满意地点头。
(嗯,这个松针的层次感用深浅丝线来表现应该不错……咦?好像听到正房那边隐约有哭声?算了,不关我事。还是想想明天让云雀把这图样给顾大娘送去,顺便再支取些银钱,该添置些过冬的衣物了。这秋天的雨,下起来还真有点冷呢。)
她搓了搓有些凉的手,浑然不知,自己那“便宜舅母”的心态,已然在恐惧的深渊里,完成了彻底的崩塌与重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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