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荒和土坯的事刚捋顺没多久，春风便一日暖过一日，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少了往日的凛冽，带着些微湿润的土腥气。苏家院子里，那几垄早早种下的耐寒菜种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，看得人心里也跟着生机勃勃起来。
这日，苏明德从邻村回来，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，一进院门就高声嚷道：“二哥！二嫂！好事儿！天大的好事儿！”
正在院里修理锄头的苏明远和在一旁晾晒土坯的苏晚晚都抬起头来。在灶房忙活的李慧心和赵氏也闻声探出头。
“三弟，什么事这么高兴？”苏明远放下手里的工具问道。
苏明德几步跨到近前，兴奋地搓着手：“我今儿不是去邻村帮货郎捎东西嘛，正好碰上他们村有户人家急着用钱，要卖一窝刚断奶的猪崽，还有十几只半大的鸡崽！价钱比镇上便宜快一半呢！我想着，咱们不是早就盘算着要养点牲口嘛，这现成的机会！”
赵氏一听，眼睛立刻就亮了，忙不迭地从灶房跑出来：“真的？猪崽？鸡崽？哎呦！这可是好事！当家的，你快仔细说说！”
连一向沉静的李慧心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。家里若能养上猪和鸡，年底有肉吃，平时有蛋捡，这可是改善生活的大步子了。
苏明远显然也心动了，但他比苏明德想得更周全些，沉吟道：“价钱是便宜，可……咱们拿什么喂？猪要吃粮，鸡也要吃谷糠，咱们自家口粮都紧巴巴的。”
“这个我想过了！”苏明德显然早有准备，“猪崽还小，吃不了多少，咱们平时刷锅洗碗的泔水，再拌点野菜、酒糟，这是他之前跑货郎认识酿酒的，能弄到点便宜的，差不多能对付。鸡崽更好说，让青松、晚晚他们平时挖野菜的时候多留意点虫子、蚯蚓，再掺点麸皮、烂菜叶就行！等开春后地里草啊虫啊多了，就更不愁了！”
苏青松在一旁听得摩拳擦掌：“三叔说得对！挖虫子我在行！保证把鸡喂得饱饱的！”
苏晚晚也在心里快速盘算着。养猪养鸡确实是条好路子，不仅能改善自家生活，猪粪鸡粪更是上好的肥料，能肥地。她开口道：“爹，三叔说的有道理。咱们可以先少养点，试试看。猪圈和鸡窝都是现成的，用咱们新做的土坯垒的，结实又暖和。”
见二嫂和侄女都赞同，苏明德更来劲了：“二哥，机不可失啊！那户人家等着钱用，要是去晚了，指不定就卖给别人了！”
苏明远看着弟弟和儿女们期盼的眼神，又看了看院子里结实的土坯圈舍，终于下定了决心：“成！那就买！三弟，你明天一早再去一趟，把那窝猪崽和鸡崽都谈下来。钱……先从秀秀上次卖绣品的钱里支用，算家里借的，往后从公中出。”
“哎！好嘞！”苏明德高兴地应下。
赵氏也喜笑颜开，仿佛已经看到了肥猪满圈、母鸡下蛋的热闹景象。
第二天，苏明德果然兴冲冲地赶着借来的板车回来了，车上放着一个小竹笼，里面是十几只叽叽喳喳、毛茸茸的鸡崽，还有一个稍大些的筐，里面垫着干草，四只圆滚滚、粉嫩嫩的小猪崽正挤在一起哼哼唧唧。
全家人都围了上来，连小草都好奇地踮着脚尖看。苏青松小心翼翼地把鸡崽放进早就准备好的、铺了干草的鸡窝里。苏明远和苏明德则合力将小猪崽赶进了更为宽敞的土坯猪圈。
看着这些小生命，整个苏家院子都洋溢着一种充满希望的热闹。
然而，好景不长。养殖的风险，远比他们想象中来得快。
不过五六天光景，一天早上，苏青松照例去喂鸡时，发现有一只鸡崽蔫头耷脑地缩在角落，不像其他小鸡那样抢食。到了下午，那只鸡崽就直接倒地不动了。
“！不好了！有只鸡死了！”苏青松提着那只已经僵硬的小鸡，慌里慌张地跑来报信。
众人都围了过来。李慧心接过小鸡，仔细看了看，又摸了摸它的嗉囊，眉头紧锁：“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，也可能是着了凉，这天气反复，小鸡最易得病。”
祸不单行。鸡崽的事还没弄明白，第二天，猪圈里也出了状况。一只最小的猪崽开始拉稀，不吃食，没什么精神地趴在干草上。
赵氏急得直跺脚：“这可咋办？这才几天啊！就病了两只！买它们可是花了钱的！”
苏明德也愁眉苦脸：“邻村那户人家只说是急着用钱，可没说是病秧子啊！”
苏明远脸色凝重，蹲在猪圈边看了半晌，又去查看了鸡窝的情况，沉声道：“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。慧心，你看这猪崽还有救吗？”
李慧心仔细检查了病恹恹的猪崽，摇了摇头：“看样子是痢疾，来得急，这小猪崽本就弱，怕是……”她没说完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。
果然，到了晚上，那只小猪崽也没能撑过去。
一下子折损了两只，原本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愁云惨淡。赵氏看着剩下的三只猪崽和十几只鸡崽，像是看着一堆会走会叫的债主，唉声叹气。
“都怪我，贪图便宜……”苏明德懊恼地抓着头。
“三弟，别这么说，谁也没长前后眼。”苏明远安慰道，但眉宇间的忧虑挥之不去。这养殖，看来光有热情和圈舍还远远不够。
一直沉默观察的苏晚晚，此刻开口道：“爹，三叔，娘，我看这事，不全是运气不好。”
众人看向她。
“鸡崽和猪崽同时生病，可能不光是它们本身弱，”苏晚晚分析道，“咱们的圈舍虽然是新的，但打扫得不够勤，粪便堆积，容易滋生细菌……就是病气。而且，新来的牲口，是不是应该跟原来的隔开养几天，看看情况？”
她想起现代养殖的隔离和防疫概念，尽量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说出来。
李慧心若有所思：“晚晚说得有道理。牲口和人一样，聚在一起，一个病了，容易传给其他的。是咱们大意了。”
“那现在怎么办？”苏青松急切地问。
苏晚晚想了想，说：“先把病死的鸡和猪远远地埋掉，圈舍里里外外用石灰水或者开水彻底烫洗一遍。剩下的鸡和猪，分开观察几天，喂食喂水要格外注意干净。”
李慧心补充道：“我再去采点马齿苋、车前草这类清热解毒的草药，拌在食里试试，看能不能预防一下。”
“对，对！就这么办！”苏明远立刻拍板，“青松，你去挖坑埋了。明德，你去弄点生石灰来。慧心，你去采药。晚晚，你帮着把你娘认的草药样子画下来，免得采错。招娣，咱们把圈舍好好清理一遍！”
危机面前，一家人再次迅速行动起来。没有人再抱怨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吸取教训、齐心协力的决心。
苏晚晚看着家人忙碌的身影，悄悄松了口气。她知道，养殖之路绝不会一帆风顺，但只要肯学习，肯用心，总能一步步走下去。她看着剩下的那些小生命，心里默默祈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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