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棠的影子不对劲，是从王胖子被埋进乱葬岗那天开始的。
那天午后，苏鉴正蹲在院里劈柴，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影子——他的影子老老实实跟着动作起落，可苏棠坐在门槛上绣帕子，她的影子却在三米外的墙根下，正用虚幻的手指抠墙皮，像在挖什么东西。
“棠棠，别动！”苏鉴扔了斧头冲过去。
苏棠被他吓了一跳，抬头时，墙根下的影子“嗖”地缩回来，和她的脚对齐，仿佛刚才的一切是阳光晃出的错觉。“哥，咋了？”
苏鉴蹲下身，盯着她的影子看。影子边缘泛着淡淡的黑，像被墨汁洇过，和那天附身的黑影同出一辙。“你刚才……感觉手痒吗？”
“不痒啊。”苏棠晃了晃绣花的手，针尖还穿着半朵没绣完的桃花，“就是绣着绣着，总觉得有人在拽我的线。”
夜里更邪门。苏鉴被尿憋醒，借着月光看见苏棠的影子从门缝钻了出去，在院里的泥地上写写画画。他悄悄跟出去，只见那影子用指尖画出的符文歪歪扭扭，和他在当铺暗格里看到的账册符号一模一样。
“你到底想干啥？”苏鉴低喝一声。
影子猛地回头，在月光下显出半张模糊的脸，竟和苏棠有几分像，只是嘴角咧到耳根，笑得诡异。它没说话，化作一缕黑烟钻进屋里，苏棠的咳嗽声紧接着响起。
苏鉴冲回屋，见苏棠蜷缩在床，额头滚烫，嘴里胡乱念叨：“冷……好多冰……他们在凿镜子……”
他摸了摸妹妹的额头，烫得像火烧。这不是普通的发烧，定是那影子在作祟。他翻出家里仅有的半包退烧药，刚想灌给苏棠，却见她眼白翻上来，瞳孔里浮着个小小的齿轮影子，转得飞快。
“齿轮……蒸汽……”苏棠喃喃着，突然抓住他的手腕，力气大得不像个孩子，“哥，去锈铁镇……找锅炉爷爷……他知道咋关镜子……”
锈铁镇。这个名字像根针，扎进苏鉴的记忆。他想起账册上的“锈铁镇来信”，想起解析符文时看到的坐标。看来这影子是故意引导他去那，可不去，苏棠的烧根本退不了。
他走到床板前，掏出那面青铜镜。镜背的篆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对着镜面叩了三声。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镜面泛起涟漪，浮现出三行淡金色的字，像用水写的：
1. 赛博界·灵能黑客（代价：左眼暂时机械化，持续七日）
2. 蛮荒界·兽语者（代价：声带变异，三日不能说人话）
3. 凡界·走阴人（代价：能看见鬼魂，但会被缠上）
苏鉴盯着第一个选项。灵能黑客，上次解析符文时见过这能力，能看穿影子的底细。他咬了咬牙，指尖点向“赛博界·灵能黑客”。
指尖刚触到镜面，左眼突然像被泼了滚烫的铅水，疼得他差点叫出声。他死死捂住眼睛，再松开时，瞳孔变成了银灰色，眼白上爬满细密的金属纹路，像有无数根银丝嵌在里面。
“视野……变了。”
他看向苏棠，妹妹的身体被淡蓝色的线框住，而那道藏在她体内的影子，被标上了刺眼的红光，旁边还跳着行小字：“命数寄生虫，来自镜墟第7扇门，能量值：37%（持续吞噬宿主生命力中）。”
他再看青铜镜，镜面上多出一行提示：“灵能视觉开启，可解析非凡界造物。当前剩余时长：6天23时辰。”
“第7扇门……”苏鉴捏紧拳头，左眼的金属纹路微微发烫，“就是锈铁镇的入口？”
这时，院门外传来“咔哒”一声，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门板。苏鉴转头看去，透过灵能视觉，他看见门板外站着三个“人”——没有实体，只有影子，和苏棠体内的寄生虫一样，都标着红光，只是能量值更高。
为首的影子手里拿着根锁链，锁链上缠着黑雾，黑雾里隐约能看见王胖子的脸，正痛苦地挣扎。
“轮回司的爪牙。”苏鉴摸起墙角的柴刀，掌心的闪电疤痕突然发烫，雷劫子的灵力残响在他体内涌动，“想抓我们去凑数？没那么容易！”
他推醒苏棠，把青铜镜塞进她怀里：“拿着这个，藏到地窖去，不管听到啥都别出来！”
“哥……”苏棠揉着眼睛，看见他银灰色的左眼，吓得缩了缩脖子。
“听话！”苏鉴把妹妹推进地窖，盖好木板，转身抄起柴刀，对着门口大喝，“滚出来！”
门板“哗啦”一声被撞碎，三个影子飘了进来，锁链拖地的声音像毒蛇吐信。为首的影子张开嘴，发出的不是人声，而是无数人在同时哀嚎的噪音：“守镜人的后代……把碎片交出来……”
苏鉴左眼的金属纹路亮得刺眼，他能看见影子们的能量流动轨迹，也能看见它们的弱点——在胸口，那里有个淡绿色的光点，像是寄生的核心。
“雷法没了，还有这个。”他握紧柴刀，灵能视觉让他的动作快了一倍，“让我看看，你们这些影子怕不怕疼！”
第一个影子扑过来时，他侧身躲过锁链，柴刀劈向对方胸口的绿点。“嗤”的一声，绿点炸开，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叫，消散了一半。
“有效！”
另外两个影子同时攻来，锁链缠向他的脚踝。苏鉴借着灵能视觉预判轨迹，连连躲闪，左眼的金属纹路却突然刺痛，视野里闪过一片雪花——是能力使用过度的副作用。
“不能耗下去！”
他虚晃一刀，转身冲向里屋，抓起桌上的油灯，猛地砸向影子。油灯摔在地上，火油泼了影子一身，火焰腾起的瞬间，影子们发出惊恐的尖叫，红光急剧变暗。
“怕火？”苏鉴眼睛一亮，抱起墙角的柴火堆，一股脑全砸过去。火焰越烧越旺，两个影子在火里扭曲挣扎，最后化作两缕青烟，消失了。
火快烧到房梁时，苏鉴才想起泼水灭火。看着满院狼藉，他喘着粗气，左眼的金属纹路黯淡了些，疼得他阵阵发晕。
地窖里传来苏棠的哭声：“哥！你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！”他掀开木板，见妹妹紧紧抱着青铜镜，小脸煞白，“我们不能待在这了，现在就去锈铁镇。”
苏棠点点头，突然指着他的胳膊：“哥，你的手……”
苏鉴低头看去，只见手腕上长出了几片银白色的小鳞片，像鱼鳞，摸起来冰冰凉凉的，和灵能黑客的金属纹路同出一辙。
“借命的代价……还会发芽吗？”他心里一沉，想起雷劫子说的“借命如借债，迟早要还”。
这时，青铜镜突然发烫，镜面映出乱葬岗的画面——荒坡上的新坟裂开道缝，缝里冒出银白色的雾气，雾气中隐约能看见座锈迹斑斑的铁门，门楣上刻着三个字：锈铁镇。
“门开了。”苏鉴把鳞片藏进袖口，拉起苏棠的手，“走。”
第五章 代码里的求救信号
去乱葬岗的路上，苏鉴的左眼疼得越来越厉害。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来，在他眼里变成无数跳动的二进制代码，“0”的光点粘在视网膜上，擦都擦不掉。
“哥，你老眨眼干啥？”苏棠牵着他的手，小步子跑得飞快，怀里的青铜镜硌得她肚子发疼。
“没事，进沙子了。”苏鉴揉了揉眼睛，金属纹路已经蔓延到眼角，摸起来像块冰凉的铁皮。他知道这是灵能黑客能力的副作用，可越靠近乱葬岗，左眼的“提示”就越密集——视野里总跳出些破碎的画面：生锈的管道、冒白汽的阀门、还有个穿工装的人被铁链锁在锅炉上，胸口插着根管子，管子另一头连着个巨大的漏斗，漏斗里装满了发光的碎片。
“那是……镜墟碎片？”苏鉴的心揪紧了。
乱葬岗比想象中更阴森。刚过晌午，这里就暗得像黄昏，风卷着纸灰滚过坟头，发出“呜呜”的哭声。新坟堆得老高，是王胖子的，坟前的土还是松的，裂开的缝隙里果然冒着银白色的雾气。
“哥，好冷。”苏棠往他身后缩了缩，怀里的青铜镜突然变得滚烫，烫得她差点扔出去。
苏鉴蹲下身，盯着坟头的裂缝。裂缝里的雾气越来越浓，渐渐凝成道拱门的形状，门后隐约传来“哐当哐当”的声音，像有人在打铁，又像有火车在跑。
“这就是第7扇门？”他摸出柴刀，“棠棠，抓紧我的手，进去后不管看到啥，都别松手。”
苏棠点点头，小手攥得他手心疼。两人走进雾气的瞬间，左眼的金属纹路突然全部亮起，视野里的世界变成了蓝色的线框图——乱葬岗的景象像被剥开的洋葱，层层褪去，露出底下的“真实”：生锈的铁轨铺在黑色的土地上，铁轨旁立着块歪斜的木牌，上面用红漆写着“锈铁镇——蒸汽灵界第3中转站”。
“真的……进来了。”苏鉴倒吸一口凉气。
雾气散去，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。
这里的天是铅灰色的，永远飘着细小的煤渣。房屋都是用铁皮和铆钉拼起来的，歪歪扭扭，烟囱里喷出的烟不是黑色，而是金色的，烟在空中凝结成字，又慢慢散开：“今日龙血煤售价：半两命数碎片”“锅炉爷爷收徒，需能承受三百度灵能灼烧”。
街上的人穿着厚厚的帆布工装，脸上蒙着防尘面具，手腕和脖子上都缠着黄铜管子，管子一头连着背后的小锅炉，另一头插在血管里，随着呼吸轻轻起伏。他们走路时“哐当”作响，有的缺了胳膊，就用铁钩代替；有的少了腿，就踩着蒸汽驱动的铁轮。
“他们……是用自己的血当燃料？”苏棠看得眼睛发直。
一个瘸腿的老头从旁边经过，背后的锅炉“嘶嘶”冒白汽。听到苏棠的话，他摘下面具，露出张被烫伤的脸，咧嘴一笑：“小姑娘懂行啊。不用血，咋驱动灵能？不用灵能，咋在这鬼地方活？”
他的声音嘶哑，像破风箱，脖子上的黄铜管子随着说话的节奏，往锅炉里泵着淡红色的液体。
“大爷，您知道锅炉爷爷在哪吗？”苏鉴问。
老头的眼睛突然亮了，上下打量着他：“找锅炉爷爷？你们是……‘借命人’？”
苏鉴心里一紧，没承认也没否认。
老头压低声音：“跟我来，别让人看见。轮回司的狗最近查得紧，见了借命人就抓去当‘活燃料’。”
他带着苏鉴兄妹拐进条小巷，巷子里堆满了废弃的零件，墙角有个不起眼的铁闸门。老头掏出钥匙打开闸门，里面是段往下的楼梯，弥漫着煤烟和铁锈的味道。
“锅炉爷爷就在下面。”老头指了指楼梯，“他脾气怪，你们说话小心点。对了，这个给你。”他从口袋里摸出块碎镜片，塞给苏鉴，“这是‘界河’边捡的，能在灵能干扰时保持清醒。”
苏鉴接过镜片，镜片冰凉，上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，而是雷劫子的银甲身影，正对着他点头。
“谢了。”
“别谢太早。”老头叹了口气，“去了就知道，锈铁镇的债，比你们凡界的高利贷还狠。”
下了楼梯，是个巨大的地下空间，像座废弃的工厂。正中央立着个比房子还高的锅炉，炉身布满了敲打的痕迹，表面刻满了符文，和苏棠影子画的一模一样。锅炉顶端有个铁制的烟囱，正往外喷着金色的烟，烟在空中组成一行字：“又来借命？先把上次的债清了。”
“你就是锅炉爷爷？”苏鉴握紧柴刀。
锅炉“哐当”响了一声，像是在点头。炉门突然打开，里面没有火，只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，都是些被囚禁的影子，和苏棠体内的寄生虫长得一样。
“那丫头体内的东西，是我丢的。”锅炉里传出个苍老的声音，像铁块摩擦，“欠我的债，该还了。”
“什么债？”
“五十年前，你爹在我这借过‘界河船票’，用半块镜碎片抵的。”锅炉说，“现在碎片涨价了，得用你们的命数来还。”
苏棠突然指着锅炉壁：“哥！你看！”
苏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，只见锅炉壁上贴着无数铁皮片，每个铁皮片上都用烧红的烙铁烫着字，像是留言：
“求借灵能驱动术，代价：十年阳寿——来自赛博界的机械师”
“换一把能砍影子的刀，用我儿子的命数抵——来自凡界的铁匠”
“告诉我女儿，爹不是叛徒——来自蒸汽灵界的管工”
其中一块铁皮片很新，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晰：“轮回司在收集碎片，他们想把第7扇门改成单向通道，只进不出。救命！——编号37”
苏鉴的左眼突然剧痛，金属纹路全部亮起，视野里的铁皮片变成了代码流，最后汇聚成一段视频——正是他之前看到的：赛博修士被钉在机械十字架上，青铜面具人笑着说“你的芯片，刚好给第37个世界当祭品”。
视频的最后，赛博修士用尽最后力气，在十字架上刻下一行字：“他们的目标是凡界，苏鉴……”
视频中断，苏鉴的左眼流出蓝色的液体，滴在地上，汇成“救我”两个字。
“编号37……就是他。”苏鉴的心脏像被攥住了，“锅炉爷爷，告诉我怎么救他！怎么关掉第7扇门！”
锅炉沉默了半晌，炉门“吱呀”一声关上了。金色的烟再次升起，组成新的字：
“想知道？用你妹妹的命数来换。她的命数特殊，够抵所有债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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