峭壁之巅,浓雾依旧,却仿佛被那残余的琴音涤荡过,少了几分阴冷死寂,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清灵。蓝景行背着几乎虚脱的周大牛,半抱着意识模糊、全靠意志支撑的蓝晓莹,跟着那抱剑的青衣少女,在崎岖湿滑的山脊上亡命奔逃。
身后,幽泉长老那饱含惊怒的厉喝隐隐传来,却被愈发浓郁的山雾和逐渐远去的距离所隔绝。那白衣女子虽未再抚琴,但其存在本身,就如同一种无形的威慑,让幽冥教的人投鼠忌器,未能立刻全力追击。
青衣少女身形矫健,步伐轻盈,对这片山林似乎极为熟悉。她引着蓝景行并非直线远离,而是不断变换方向,时而钻入密不透风的灌木丛,时而掠过险峻的岩石棱线,巧妙地利用地形抹去踪迹,避开可能存在的追踪。
蓝景行全力运转《星隐术》,将三人的气息收敛到极致,同时咬牙支撑着。他右臂经脉之前强行施展“碎星崩灭”的旧伤隐隐作痛,体内星辰之力也因连番恶战和全力催动身法而消耗巨大,但此刻他不敢有丝毫松懈。
约莫疾驰了半个时辰,前方出现一片怪石嶙峋、古藤缠绕的隐秘区域。青衣少女在一处被巨大藤蔓遮掩的山壁前停下,伸出剑鞘,在其中一块看似普通的岩石上有节奏地敲击了数下。
“咔哒……”
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,那面山壁竟无声地向内滑开,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,里面漆黑一片,透出一股阴凉潮湿的气息。
“进去。”青衣少女侧身让开,语气依旧冷峻简短。
蓝景行略一迟疑,但感知到洞内并无危险气息,且身后追兵未至,便不再犹豫,率先背着周大牛钻了进去。蓝晓莹也被他半扶半抱着带入洞中。
三人刚进入,身后的石门便迅速无声关闭,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。洞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寂静,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狭小空间内回荡。
“嚓。”
一点微弱的火光亮起,是那青衣少女点燃了一截似乎特制的、燃烧缓慢且几乎无烟的白色蜡烛。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这处不大的天然石穴。洞穴不过丈许方圆,地面还算干燥,角落里堆着一些用油布包裹的物资,似乎是提前准备好的避难所。
“暂时安全。”青衣少女将蜡烛固定在石壁一处凹陷里,抱着剑,靠坐在洞口内侧,闭目养神,不再言语,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守护雕像。
蓝景行将周大牛小心放下。周大牛一落地,便瘫软在地,大口喘息,脸色因过度惊吓和体力透支而惨白。蓝晓莹更是直接软倒在蓝景行怀里,之前强行推开周大牛、直面幽冥锁链的举动耗尽了她最后的心力与勇气,此刻心神一松,竟是双眼一闭,直接昏厥过去,气息微弱。
“姐!”蓝景行心中一紧,连忙将她平放在地,手指搭上她的腕脉,星辰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。
还好,只是心神耗竭,体力透支过度,加上旧伤未愈,引发的深度昏厥,暂时没有生命危险。他立刻取出薛太医准备的保命灵丹,捏开姐姐的嘴,以星辰之力化开药力,助其服下。又持续渡入温和的星力,护住她的心脉,滋养其枯竭的神魂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稍稍松了口气,自己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袭来。他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,取出丹药服下,开始全力调息,恢复几乎见底的星辰之力。
石穴内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丝细微的噼啪声,以及周大牛逐渐平稳下来的喘息。
约莫过了一个时辰,蓝景行损耗的力量恢复了三四成,伤势也暂时稳住。他睁开眼,看向依旧守在洞口、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青衣少女,心中疑虑丛生。
天音阁……这个名号他似乎在辰辉星核的零碎记忆或者薛太医、墨渊的偶尔提及中有些模糊印象,似乎是一个极其古老、神秘,且极少介入世俗纷争的隐世宗门,以音律入道,功法独特,地位超然。她们为何会突然出手相助?是巧合,还是另有图谋?
“多谢姑娘,以及贵派前辈出手相救。”蓝景行起身,对着青衣少女郑重拱手,“不知姑娘如何称呼?贵派前辈何在?救命之恩,蓝景行没齿难忘。”
青衣少女缓缓睁开眼,清冷的目光扫过蓝景行,淡淡道:“我叫青芷。师叔已先行离去。”
她的回答简洁到近乎冷漠,丝毫没有解释为何相助的意思。
蓝景行心中疑惑更甚,但对方不愿多说,他也不好强问,只得再次道谢:“多谢青芷姑娘。不知……贵派为何会……”
“师叔行事,自有道理。”青芷打断了他,目光落在他脸上,带着一丝审视,“你便是那个身负星陨阁传承,被幽冥教和朝廷同时追杀的蓝景行?”
“正是在下。”蓝景行坦然承认。对方既然出手相助,想必早已清楚他的身份。
青芷点了点头,不再多问,重新闭上眼睛,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。
蓝景行见她如此,知道问不出更多,便也不再纠缠。他走到昏迷的姐姐身边,继续以星辰之力为她温养身体。无论如何,对方救了他们性命是事实,这份恩情必须铭记。
又过了两个时辰,外面的天色应该已经完全黑透。石穴内烛火燃尽了大半。
一直昏迷的蓝晓莹睫毛颤动了几下,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。她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茫和虚弱,但在看到弟弟和守在旁边的周大牛后,迅速恢复了清明,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。
“景行……大牛……我们……逃出来了?”她声音沙哑微弱。
“姐,你醒了!太好了!”周大牛激动地握住她的手,“我们没事了,是一位女侠和她的师门长辈救了我们。”
蓝晓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青芷,挣扎着想坐起来道谢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青芷似乎背后长眼,头也不回地淡淡道,“你神魂与身体皆受损不轻,宜静养。”
蓝晓莹闻言,只得虚弱地说了声: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。”
青芷并未回应。
蓝景行扶住姐姐,喂她喝了点清水,低声道:“姐,感觉怎么样?”
“就是没力气,头还有些昏沉。”蓝晓莹靠在他身上,轻声道,“景行,我们接下来怎么办?这里安全吗?”
蓝景行看向青芷。
青芷终于再次开口,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:“此地乃师门一处临时隐秘据点,阵法隔绝气息,短时间内幽冥教找不到。但非久留之地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道:“师叔让我转告你,落霞镇已不可回,幽冥教势力盘踞,且可能有朝廷暗探。你们既决定南下,可沿此山脉继续向南三日,有一处名为‘野人谷’的盆地,地势复杂,毒瘴弥漫,人迹罕至,或可暂避。谷中有一种‘清瘴草’,可解谷中寻常瘴气。”
她竟然直接指明了下一步的去向!而且连路线和注意事项都一并告知!
蓝景行心中震动更甚。这天音阁,似乎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,甚至连他们南下的意图都一清二楚!这绝不仅仅是偶遇相助那么简单!
“贵派……为何如此相助?”他忍不住再次问道,目光紧紧盯着青芷的背影。
青芷沉默了片刻,就在蓝景行以为她又会以“师叔自有道理”搪塞过去时,她却缓缓转过身,清冷的眸子直视蓝景行,说了一句更加意味深长的话:
“星辰轨迹已乱,天命之子现世,牵扯甚广。我天音阁,不过是在这乱局之初,落下一子,结一善缘罢了。”
星辰轨迹已乱?天命之子?
蓝景行瞳孔微缩。这话语,与守墓人云伯那玄奥的暗示,隐隐有相通之处!难道自己得到辰辉星核传承,真的牵扯到了某种更大的宿命或棋局?连天音阁这等隐世宗门都开始下场布局?
他还想再问,青芷却已重新转过身,恢复了之前的姿态,显然不打算再多言。
石穴内再次陷入沉寂,只有烛火摇曳,映照着几人神色各异的脸庞。
蓝景行心中波澜起伏。天音阁的援手,如同在迷雾中又点亮了一盏灯,却也照出了更深处、更加庞大复杂的阴影。前路,似乎每一步都踏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。
野人谷……他记住了这个名字。那将是他们前往沉星陂之前,又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临时落脚点。
他看了一眼气息平稳、重新睡去的姐姐,又看了看疲惫不堪却强打精神的姐夫,最后目光落在那截燃烧的蜡烛上。
火光跳跃,仿佛映照着莫测的未来。
无论如何,必须继续前行。只有变得足够强大,才能在这纷乱的棋局中,掌握自己的命运。
他闭上眼,继续调息。明日,又将是一段艰难的旅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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