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望着阶下这位身形魁梧的将军,斑驳的阳光透过太和殿雕花窗棂,在他银白的鬓发上镀了层碎金。
雷啸天单膝跪地的姿势依旧挺拔如松,唯有微微颤抖的左手暴露了他昨夜又因旧伤未眠——那道横贯肩胛的狰狞伤疤,是三年前抗魔战争中为护我周全留下的魔族利爪印记。
臣雷啸天,恳请陛下恩准辞任北境王。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在大殿回荡,甲胄碰撞声清脆得像碎冰,犬子雷虎已习得兵法战阵,足以镇守北疆。我放下手中狼毫,目光掠过他腰间悬挂的狼牙令牌。
那是三十年前我亲赐的信物,如今狼牙的锋芒早已被岁月磨平,正如这位跟随我从尸山血海中打下江山的老将。殿外忽传雁阵长鸣,九只鸿雁列阵掠过湛蓝天空,恍惚间竟与当年雷啸天率九大蛮族部落归附时的景象重叠。北境风沙可还凛冽?我起身走下丹陛,亲手扶起他。
指腹触到他掌心厚厚的老茧,那是常年握持狼牙棒留下的勋章。雷啸天猛地抬头,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着复杂情绪,这双曾令敌国闻风丧胆的狼瞳,此刻竟像温顺的幼犬般湿润。
回陛下,今年雪水丰沛,牧草长势喜人。他声音低了几分,小的们都在学汉话,上个月教他们写二字,扎木合家的小孙子把字写成了歪歪扭扭的狼爪印......说到部落孩童,这位铁血将军的嘴角不自觉上扬,皱纹里淌出的温柔能融化北境最顽固的冰川。
我想起去年微服私访北境时的见闻:本该操练兵马的校场上,雷啸天正蹲在雪地里,手把手教各族孩童搭建防御工事模型。蛮族、汉族、精灵族的孩子们混在一起,用树枝和积雪堆出的城池歪歪扭扭,却让边境百年未有的安宁具象化。
当时他粗糙的大手握着粉雕玉琢的精灵女孩,教她如何用狼毫笔在沙盘上标注粮草路线,那场景比任何军情奏报都让我心安。
雷虎今年不过二十五岁。我踱至殿外回廊,深秋的风卷起几片银杏叶,北境接壤魔族深渊,三十七个隘口,九道天险,你确定他能守得住?雷啸天紧随其后,甲胄在寂静中发出沉闷的声响:虎儿虽勇猛不及臣当年,但胜在沉稳。臣已将毕生兵法心得编撰成册,更有老臣留下的十二部将辅佐。他忽然扯开衣襟,露出布满伤痕的胸膛,古铜色肌肤上纵横交错的印记,是他从普通狼族战士到北境之王的全部履历,况且臣的老寒腿,再也经不起北境的风雪了。
廊下铜鹤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,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三十年前那个野性难驯的蛮族首领。彼时他赤裸上身,满身狼族图腾刺青,提着敌将首级闯入我的中军大帐,琥珀色狼瞳里燃烧着征服欲。
而现在,这位能徒手撕虎豹的雷狼王,却要我搀扶着才能站稳。昨夜收到北疆急报。我转身直视他,魔族在黑风谷集结十万大军,先锋已越过冰封河。
你此时请辞——正因如此才该让虎儿历练!雷啸天猛地提高声调,随即又愧疚地低头,臣失态...只是虎儿若不破茧,永远只能是躲在父亲羽翼下的幼崽。
他粗糙的大手不自觉摩挲着腰间狼牙令牌,那上面刻着的字早已被摩挲得发亮,臣想回黑狼谷,在族里的学堂教孩子们读书识字。我想起他书房里那叠批注密密麻麻的《九域通史》,想起他为让各族孩童能听懂兵法,用兽皮绘制的山川地形图,想起抗魔战争最艰难时,他把自己的干粮省下来分给伤兵......这位狼系猛将对部落孩童的温柔,早已悄然化为对九域未来的深沉期许。
准奏。我从内侍手中接过明黄卷轴,指尖触到绢布的微凉,晋封雷啸天为镇北王,食邑万户,准其回黑狼谷安度晚年。看着他骤然亮起的狼瞳,我补充道,北境王府保留一切建制,你随时可以回去看看。
雷啸天深深叩首,额头重重撞在青石板上:臣...谢陛下隆恩!苍老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,这位戎马一生的硬汉,此刻竟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。
我忽然注意到他藏在袖中的左手,缠着厚厚的绷带,渗出暗红血迹——想必是昨夜又因魔毒复发彻夜难眠。
三日后的饯行宴上,雷啸天换上了蛮族传统的狼皮衣,腰间却依旧悬挂着我赐的玄铁令牌。他抱着酒坛与诸将痛饮,银白须发在猎猎军旗映衬下宛如雪地苍狼。
当雷虎一身银甲单膝跪地接过北境王印时,我看见老狼王眼角滑下两行浑浊的泪,滴落在北境冰封的土地上,瞬间凝结成霜。陛下,老臣给您跳支蛮族的送魂舞吧。雷啸天甩掉披风,赤裸上身在篝火边踏歌起舞。
苍老的身躯扭动间,肌肉线条依旧流畅有力,只是动作远不如当年迅猛。
火光在他满身伤疤上跳跃,恍若他年轻时在战场上浴血搏杀的残影。我举杯望向北方,黑狼谷的方向此刻应是雪落无声。
这位用一生践行忠诚的狼系猛将,终将回到生养他的草原,在那里把对九域未来的期许,化作学堂里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。而太和殿的梁柱上,永远会留有属于北境王雷啸天的位置——那个既懂铁血征伐,又知温柔守护的狼王,终究把最锋利的爪牙,化作了守护苍生的羽翼。
送葬的号角声从北境传来时,我正翻阅雷啸天托人送来的《蛮族孩童启蒙课本》。泛黄的纸页上,狼爪印般的批注旁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,墨迹里还沾着几根花白的狼毫。
老狼王最终没能在黑狼谷的学堂教满三年,却用生命最后的余晖,为九域的未来点燃了不灭的火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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