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山岚还未散去,雾隐村像是披着一层薄纱的害羞姑娘。
“喔喔喔——!”
村头那只战斗力爆表的公鸡准时打鸣,声音嘹亮得像是要把太阳从山沟里硬生生拽出来。
民宿小院里,丁子钦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,嘴里叼着牙刷,满嘴泡沫地站在屋檐下发呆。
“默仔……”丁子钦含糊不清地嘟囔,“昨晚那个吹叶子的,到底是人是鬼啊?我后半夜愣是没敢睡,生怕那声音飘到我床头来。”
林默正在院子里的大灶前熬粥。
昨晚剩下的鸡架骨没扔,剔了肉,骨头砸碎了熬汤,再把剩米饭倒进去,切点青菜碎,撒一把白胡椒粉。
大铁锅里“咕嘟咕嘟”冒着泡,浓郁的米香混合着肉汤的鲜味,在这个微凉的早晨显得格外治愈。
“是人。”林默用勺子搅动着米粥,头也不抬,“而且是个高人。那种穿透力和气息控制,没个几十年功夫练不出来。”
“高人?”江浩凑过来,一脸八卦,“咱们要不要去寻访一下?就像武侠片里那样,深山访隐士?”
“找什么找。”林默盛了一碗粥递给他,“咱们是来录慢综艺的,不是来拍《走近科学》的。人家既然隐居在山里,自然有不被打扰的理由。有缘分,自然会碰上。”
“也是。”红姐打着哈欠走出来,“现在的任务是填饱肚子,然后去对付那群……咳,去教育祖国的花朵。”
早饭很简单,鸡汤菜粥配上王大娘送来的腌萝卜条。
那萝卜条晒得半干,脆嫩爽口,咬在嘴里“嘎吱”作响,配上滚烫软糯的咸粥,绝了。
丁子钦一口气喝了两大碗,感觉魂儿终于回到了身体里。
“走!上课去!”丁子钦把碗一放,雄赳赳气昂昂,“今天的体育课,我要一雪前耻!我要让二狗知道,什么叫真正的运动健将!”
八点整。
雾隐小学那块挂在树上的旧轮毂被敲响了。
“当当当——”
并没有正规学校那种紧张的早读声,孩子们在操场上追逐打闹,笑声震天响。
第一节课,是许惊蛰的音乐课。
作为当下炙手可热的创作才子,许惊蛰原本是信心满满的。
他特意换了一件稍微正式点的白衬衫,抱着他那把视若珍宝的吉他,走进了教室。
“同学们好!”许惊蛰露出招牌式的温暖笑容。
讲台下,三十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……手里的吉他。
“哇!那个木头箱子好大!”
“那是吉他!电视上见过!”
“能当柴火烧吗?”
许惊蛰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,赶紧护住吉他:“咳咳,这不能烧。今天,老师教大家唱歌。来,大家跟我发声练习——阿——”
他张大嘴巴,发出了一个标准的、共鸣腔完美的“Ah”音。
台下一片死寂。
孩子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。
二狗坐在最后一排,甚至挖了挖鼻孔,小声对同桌说:“这老师是不是牙疼?”
许惊蛰有些尴尬,拨弄了一下琴弦,清脆的弦音流淌而出。
“那个……大家不喜欢练声吗?那我们学一首简单的歌吧?《两只老虎》会吗?”
“切——”
全班整齐划一地发出了嘘声。
“老师,那都是三岁小孩唱的!”二狗站起来,一脸的不屑,“我们要唱就要唱那种……那种能吼出来的!”
“吼出来的?”许惊蛰懵了,“摇滚?”
“不是!”二狗摆摆手,突然清了清嗓子,还没等许惊蛰反应过来,这小子张嘴就来。
“哎——大山的太阳哟——红彤彤诶——!!!”
这一嗓子,没有任何技巧,全是感情。
那声音又高又亮,像是从胸腔里直接炸出来的,带着一股子生猛的野性,瞬间穿透了瓦房的屋顶,直冲云霄。
紧接着,全班孩子像是受了某种感召,扯着嗓子开始合唱。
“山里的妹子哟——水灵灵诶——!!!”
根本不在一个调上,有的跑调跑到姥姥家,有的还在抢拍子,但那种汇聚在一起的声浪,那种纯粹的、毫无杂质的快乐,却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敲在许惊蛰的心口。
他抱着吉他,愣在讲台上
他在录音棚里修过无数次音,追求过无数次完美的转音和颤音。
但此刻,面对这群脸蛋红扑扑、脖子上青筋暴起、唱得满头大汗的山里娃,他突然觉得,自己那些所谓的“技巧”,在这股原始的生命力面前,显得有些苍白。
这就是大山的声音。
不需要修饰,不需要混响,只要你敢张嘴,大山就会给你回响。
许惊蛰的眼眶有些发热。
他突然不再试图去教他们什么音阶了,而是手指在琴弦上飞快舞动,不仅没有打断孩子们的“嘶吼”,反而用激昂的扫弦,给这首不知名的山歌伴奏。
吉他声与童声交织,在这破旧的教室里,竟然碰撞出一种震撼人心的乐章。
窗外。
严导扛着摄像机,激动得手都在抖。
“好!太好了!这才是慢综的灵魂!这才是文化碰撞!”
林默靠在窗边,听着里面的歌声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。
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刚做好的小玩意儿——那是几只用竹子削出来的简易哨子。
“看来,惊蛰这节课不需要我救场了。”
……
第二节课,体育。
丁子钦虽然嘴上喊着要雪耻,但身体很诚实。
他放弃了让孩子们跑圈或者做俯卧撑这种“自杀式”教学,而是从林默那里偷师,决定搞点“野路子”。
“立正!”
丁子钦脖子上挂着哨子,手里拿着一个……鸡毛毽子。
这是昨晚红姐连夜用公鸡毛和铜钱缝的。
“今天咱们不跑步,咱们踢毽子!”丁子钦把毽子往天上一抛,一个帅气的“盘踢”,毽子稳稳落在脚背上。
“哇——!”
孩子们果然给面子,发出惊叹。
“谁能连续踢十个,老师奖励……奖励背他绕操场跑一圈!”
丁子钦这话一出,孩子们瞬间沸腾了。
“我来我来!”
“我也要骑大马!”
事实证明,丁子钦还是低估了这群孩子的运动天赋。
二狗第一个上场,这小子别看长得壮,脚下却灵活得像只猴子。那毽子在他脚上像是粘了胶水,左脚踢完右脚踢,还能用膝盖顶,甚至还能来个“蝎子摆尾”。
“一、二、三……二十五、二十六……”
全班帮着数数。
当数到五十的时候,丁子钦的脸绿了。
二狗踢完,把毽子一收,冲着丁子钦嘿嘿一笑,直接往他背上一跳:“驾!丁老师,快跑!”
“愿赌服输!跑!”
孩子们起哄。
丁子钦欲哭无泪,只能背起这个壮实得像头小牛犊一样的二狗,在黄泥操场上开始了他的“赎罪之旅”。
一圈下来,丁子钦累得直吐舌头。
还没等他喘口气,一个小姑娘羞答答地走过来:“老师,我刚才踢了十二个……”
丁子钦:“……”
这节体育课,最终演变成了“丁子钦负重越野训练”。
等到下课铃响的时候,丁子钦已经瘫在双杠下面,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出窍了。
“默仔……”丁子钦看着走过来的林默,虚弱地伸出手,“晚上……晚上我要吃两碗红烧肉……不,三碗……”
林默笑着摇摇头,把他拉起来:“行,管够。不过下午的课,你得帮我打下手。”
“下午?你教什么?”
“手工。”
下午的阳光正好,透过树叶洒在斑驳的课桌上。
林默并没有像传统手工课那样教剪纸或者折纸。
他让孩子们把家里坏掉的小板凳、缺了腿的桌子,甚至是摇晃的农具都带到了学校。
“今天我们不学怎么做新的,我们学怎么修旧的。”
林默卷起袖子,手里拿着刨子和锯子,站在操场中央。
他拿起一张断了一条腿的课桌。
“二狗,这是你的桌子吧?”
“嗯。”二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上次跟铁柱打架……不小心坐塌了。”
“破坏容易,修复难。”林默拿起一根木方,没有用钉子,而是在断裂处画了几条线。
锯子拉动,木屑纷飞。
孩子们围成一圈,屏住呼吸看着。
林默的手很稳,每一刀都精准无比。他在木方上凿出一个凸起的“榫头”,又在桌腿的断面上凿出一个凹进去的“卯眼”。
没有胶水,没有铁钉。
“看好了。”
林默拿起木槌,对着接口处轻轻一敲。
“咔嚓。”
榫卯咬合,严丝合缝。
原本摇摇欲坠的桌子,瞬间变得稳如泰山。
“哇!好神奇!”
“像是拼积木一样!”
孩子们眼睛都看直了。
“这叫榫卯。”林默拍了拍桌子,“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。不用一钉一胶,却能几百年不倒。就像咱们做人,哪怕受了伤,只要骨头是硬的,心是正的,就能重新站起来。”
他把刨子递给二狗:“来,试试。把这个面刨平。”
二狗接过刨子,显得有些笨拙。
林默握住他的手,带着他一下一下地推。
“心要静,手要稳。顺着木头的纹理走,别跟它对着干。”
长长的刨花卷着圈儿掉落,散发着木头特有的清香。
在这个瞬间,这群平日里只会疯跑打闹的山里娃,竟然出奇地安静和专注。
严导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,林默专注的侧脸,孩子们清澈的眼神,还有那纷飞的木屑。
“这画面……”严导喃喃自语,“这哪是综艺,这是纪录片啊。”
……
傍晚,放学了。
孩子们背着书包,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小小的竹哨子——那是林默用剩下的边角料给他们做的。
“老师再见!”
“林老师明天见!”
孩子们欢快地跑远,竹哨声在山谷里此起彼伏,像是一群归巢的鸟儿。
“呼——”
送走了最后一个孩子,林默伸了个懒腰,靠在校门口的老槐树上。
夕阳将整个古镇染成了金色,远处山峦起伏,炊烟袅袅。
“感觉怎么样?”红姐走过来,递给他一瓶水。
“挺好。”林默喝了一口水,看着远山,“比在摄影棚里对着绿幕演戏真实多了。”
“是啊。”许惊蛰抱着吉他,坐在一旁的石墩上,“今天那帮孩子唱歌的时候,我感觉我以前写的那些歌都太矫情了。我想给这里写首歌。”
就在这时,一阵风吹过。
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林默的脚边。
那是樟树的叶子,革质,厚实,边缘带着微微的波浪。
林默弯腰,捡起那片叶子。
他擦了擦上面的灰尘,放在嘴边试了试音。
“你要干嘛?”丁子钦凑过来,“别告诉我你也会吹?”
林默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他深吸一口气,双唇抿住叶片。
“呜——”
一道清亮、悠扬的声音从叶片间流淌而出。
不像昨晚那个神秘人的声音那么苍凉悲怆,林默吹出的曲调,更加温婉、平和。
那是《送别》的旋律。
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……”
旋律在晚风中荡漾,带着一种淡淡的离愁,却又透着温暖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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